第10頁 文 / 娃娃
尚晰伸出手,難掩好奇地打開一個馬桶造型的瓦楞紙盒,頓時看見一顆顆糞便造型的軟糖在對他呵呵笑,裡頭還設定了開盒的音樂,一長串叮叮咚咚的「少女的祈禱」,朝他迎面送過來。
很是驚訝!
他必須承認,按他原先的想法,只不過是個糖果小鋪罷了,能有什麼吸引力在這寸上寸金的台北高級地段生存下去?且還得讓客人願意回鍋,三不五時常來光顧?
雖然驚訝,雖然暗生佩服,但尚晰卻不許自己顯露出來,他再次提醒自己,這些只是在在地證明了那對喬家姊妹花,對於人心的掌控,果然挺有一套本事的。
晚上十點鐘對個夜貓族來說還早,卻是對學生有點晚了,但他還是在店裡看見了四、五個穿著學校制服,笑鬧著正在選購禮盒的女學生,以及三三兩兩的上班族女郎,店舖雖小,卻看得出生意很好。
尚晰將視線調往櫃檯。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似是被他開門時的風鈴聲敲醒,感覺到了他的注視,抬頭對他微笑的老婦人,以及一隻仰躺在櫃檯上打呼嚕,像煞了一條波斯地毯的大花貓。
看起來,在老奶奶和大花貓的事情上喬舞並沒有撒謊。只是這樣的一個念頭閃過,尚晰竟然忍不住要鬆口氣了。
他走進鋪裡時響起的清脆風鈴聲,除了老婦人,也同樣引起了鋪裡其他人的注意。
女學生們和上班族女郎一致地望向他,接著全都換上了「驚艷」的眼神,女學生是明著直直地笑瞧著他,至於那幾名上班族女郎則只敢用眼角偷瞄,然後從包包裡掏出粉餅快速補妝。
哎呀!忘了穿上新一季的香奈兒套裝來買糖了!但……
唉!誰會想得到,在晚上十點多的這間糖果小鋪裡,竟會不小心地進來個大帥哥的?
對於來自於旁人的目光,尚晰照例是視而不見的,他只是試圖在鋪裡的有限空間裡尋找,但他失望了,沒有她,沒有他的小紅帽。
就在此時,一個背對著他,之前一直蹲在禮盒堆裡找貨的人影霍然站起,對著那群女學生搖搖頭,說店裡目前沒有她們想要的那款禮盒,但建議她們可以試試另一種新款的,而且優惠更多。
在乍然見著那嬌小的背影時,尚晰的心漏跳了一拍。
因為那抹身影和喬舞有幾分相似,卻在聽見對方的嗓音後,他再度失望了。那聲音其實並不難聽的,優雅、微冷、清脆,但他懷念的是那把薄嗔含笑,嬌滴滴的甜嗓。
雖然不是喬舞,但他猜得出那是她姊姊,「糖心小鋪」的負責人,他還記得喬舞曾經告訴過他,說她的姊姊叫喬霓,大她六歲,和他同年。
既然找到了關係人,尚晰也就不急了,他放下心在小鋪裡閒晃著,直至見到店裡的其他客人都走光,他才狀似優閒,實則心跳加速地走到那將長髮用鯊魚夾在頭頂上固定,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一襲吊帶式的牛仔工作服,雖然和喬舞是一對姊妹,卻和她的明媚嬌俏絲毫不像的喬霓面前,直接地問出口。
「我找喬舞。」
正在低頭點貨的頭立刻抬高,那雙透過黑框眼鏡直視著他的眼睛給人的感覺,是冰冷且難以接近的。
「你死了心吧,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接近她的。」
尚晰蹙起眉,難得發現了自己的魅力,在個女人身上絲毫不起半點效用。
「為什麼?」他問了。
喬霓想了想,放下手上的糖,走到櫃檯裡面拿出一本雜誌,毫不客氣地扔往他臉上。
尚晰及時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上一期的八卦週刊,那本以克莉斯汀和智琳在GUCCI派對上,為他大打出手而被拍到照片,拿來作為封面的八卦週刊。
除了那張照片外,標題也很聳動,叫做「名模和空姐大打出手!就為了爭奪一個號稱『女性殺手』的『內衣王國王子』?」
他抬頭,表情沒什麼大變化,對於這種沒啥營養的雜誌他向來興趣不高,就連多花點精神去警告、去反駁,或是提出控訴也不想。
因為只要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應該知道,裡面的內容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來自於記者的想像能力罷了。
但看得出來,眼前這條鯊魚的智商顯然並不高,她高不高他不在意,他比較想知道的是她妹妹的智商如何。
「就因為這個樣?」他依舊冷靜。
「是呀!」喬霓勾唇冷笑,「就只是『這個樣』?!對於你們這些靠糜爛頹廢和緋聞來打發日子的有錢人來說,這個真的是算不得什麼的,只可惜……」她抬高下巴,眼神兇猛,像煞了頭意圖保護自己小獅子的母獅,「我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妹妹,可不是拿來供人『殺』著玩耍的。」
尚晰眉頭皺得更緊,「所以,是你不許喬舞和我聯絡的?」
她毫不考慮地點頭,「沒錯!」
「可笑!喬舞已經超過二十歲了,她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懂得分辨是非,你憑什麼剝奪她談戀愛的權利?」
喬霓冷笑,「憑我是她的親姊姊,憑我知道她雖然已經二十一歲了,外表看起來還滿成熟的,其實卻還只是個判斷力不足的孩子。」
「你不能單憑一本雜誌就定了我的罪!」他抗議。
「尚先生。」喬霓冷哼,「你放心,絕對不會是『只有』一本的,你如果願意等,我可以立刻為你堆出一座小山的。」
尚晰咬牙滿心不悅,雖然他向來沒有跟人解釋的習慣,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對於那些過去的事情我都能夠解釋,好吧,就算那裡頭真有幾分是事實,但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為了喬舞而嘗試改變?」
話說出口連他都要驚訝不信了,為了一個女人去嘗試改變?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座森林?他是不是瘋了?他是被眼前這女人的不屑給氣瘋了的吧?
還是說,在潛意識裡,他是真的打算要為了喬舞而改變……
果然,不只是他不信,就連喬霓也是。
「笑話!」
喬霓沒看向他,逕自走到電源開關旁,啪地一響,關掉了霓虹燈店招。
「你看過哪條狗改得了吃屎的?快走吧,尚先生,我們要提早打烊了,很抱歉,鋪子太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而且,哼!也沒打算供應!」
他咬牙切齒地擠出聲音,「我要見喬舞!」
「我說過了我們店裡頭沒有,你再來幾次也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透過鏡片,尚晰看見了一雙比他還要固執,且絕不退讓的眼神。
「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反正上報對於尚先生猶如吃飯上廁所,實是算不得什麼的。」
尚晰環視小鋪內外,在確定了今晚是不可能見到喬舞後,也只能怏然離去。
「我會再來的!」臨走之前他扔下了話。
但即使他這浪蕩公子哥向來不太拿工作當正事,畢竟仍是家大公司的老闆,靠他養家活口的人可不少,他每天能擠出的時間有限,而耗在「糖心小鋪」裡的時間,自然也就更加有限了。
他是曾經想過請私家偵探來幫他找喬舞,但他知道在喬霓對他成見如此之深的時候,這樣的作法,無疑只會更加深她的反感。
其實他是可以不用在乎喬霓的想法,但他想到了喬舞,知道喬舞絕對不會想見到他與她姊姊交惡,甚至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所以他也只能傚法愚公移山的精神,用自己時間和誠意來和那沒人性的鯊魚女纏鬥。
他把所有原是拿來和其他女人玩樂的時間,全放進了「糖心小鋪」,對於過往糜爛的歲月毫不留戀。
每回他來總會大包小包的採買,反正他幫的是喬舞,更何況公司裡多得是不怕蛀牙的女員工,以及有女朋友要安撫的男職員,沒人會嫌糖太多。但即便他已成了「糖心小鋪」的大客戶,每回他來都只有喬家奶奶肯和他說話,喬霓則是將他視作空氣,連瞧都懶得瞧上一眼。
他去了幾回都沒能見到喬舞,再也忍不住地去探了喬奶奶口風,竟得到了喬舞目前人不在台灣的答案,那麼,她現在到底是在哪裡呢?
喬家奶奶聽了他的問話後,趕緊搖頭輕噓了一聲。
她說大孫女交代了不能說的事,就是不能說。
在她的兒子及媳婦一塊死於空難時,若非有著這個精明幹練、早熟的大孫女在處理事情,她和當時年僅六歲的小舞,兩個大小迷糊蛋怕連住的地方都會沒有了,因為那筆龐大的保險金及喬家當時還算豐厚的家底,可是引來了不少覬覦的壞人,所以,喬霓是喬家的一家之主,不單指金錢上,更是指精神上的,沒人敢違逆她的作法。
為了不想讓慈祥的老奶奶為難,尚晰只好放棄了從這條路上再努力的念頭。
但不得結果絕不罷手,他硬是和鯊魚女對上,至於他何以會如此地執拗,他沒有深究,只是在心裡向自己解釋,這就像是他平常遇著了一件棘手的開發案時,就會愈被激發出求勝的慾望,而不太願意承認是那僅僅相識了一夜的小女人,早已在他心頭生根發芽,無論如何也非要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