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舒彤
她聞言驚駭的倒抽一口冷氣,倏然睜開了大眼。
「你……」她的臉困窘的漲得通紅,恨不得在床上挖個洞鑽進去。
喔!這個可惡的男人!
他知道!他自始至終都知道她是醒著的!他會怎麼想她呢?一個白癡愚蠢的胖女人,沉浸在他戲弄的親吻下。
可惡!
她猛然拉起被子,打算將自己全身蓋住,她沒臉見人了,強烈的羞恥讓她覺得全身就像火燒一般的滾燙。
他在戲弄她!想必他一定覺得看一個胖女人為自己的吻意亂情迷的樣子很好笑,這個殺千刀的男人。
「嘿!」他制止了她的動作,一把將被子從她頭頂上扯下。「我不是故意輕薄你,我只是……」他猶豫著在心裡搜尋適當的形容詞。「……情不自禁。」
「騙人!」她搶回被子,蒙住自己的臉。「走開,走開,我不想聽你說這種只有三歲小孩才會相信的謊言。」
「你不信?」
她從被子裡露出一雙眼睛。
「當然不信,鬼才會相信!」她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和困窘。「我不是美女,沒有火辣的身材,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身的肥肉。白癡才會信你的話!」
他沒有試圖辯解,只是坐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她。
羅小雀不喜歡他的樣子、他的眼神,因為他在視她的樣子,就好像是看著一個耍賴的小鬼一樣。
「你很自卑。」他說,用那種洞悉一切的口氣。「你不相信自己有足夠的魅力可以吸引異性,只好假裝不在乎,對別人採取攻擊的態度。你不相信我的話,也是因為你壓根就不信我受到你的吸引,因為你認為你配不上。」
她咬唇,忍不住反駁,「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不懂什麼?」
「不是我認為,好嗎?」她的手握成拳頭,音調也變得僵硬。「你知道自己長得很帥,知道別的女人會受你的吸引,那是你自己認為的嗎?不是!那是靠別人對你的反應得知的。你只要勾勾手指,眨眨眼睛,就有一群女人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那是你認為的嗎?不是!那是事實!我也是靠別人對我的反應取得了現在的評價,那不是我認為的,不是!是事實,你懂嗎?」
嚴彥卿搖頭,一點也不認同。
「不,我不懂。」他歎了一口氣,兩手搭上她的肩。「你在逃避現實,你試圖把別人對你的態度全說成他們的錯。但是你,如果你真的在意,為什麼不努力改變自己?如果你真的在意別人對你身材的評價,為什麼還要暴飲暴食,讓自己在肥胖中掙扎沮喪?」
「我需要安慰。」她嘀咕著,「只有吃東西的時候,我才覺得快樂。」
「你可以找別的方法。」他輕輕掀開她頭上的被子,撫著她的臉。「否則你就不應該再抱怨自己身上的肥肉,因為那是你自己養出來的。」
她聞言低頭,歎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看來我的好日子結束了。」
第七章
「你在做什麼?」嚴彥卿端坐床沿,看著她將皮包裡一大堆的零食全都丟進垃圾桶。
「如你所見,」羅小雀一邊丟一邊說:「你的話很有道理,我剮剛才下定決心要擺脫養了二十幾年的滿身肥肉,所以我正在處理這些有害物品。」
「丟掉?」
「沒錯。」她舔了舔嘴唇,盡力壓下心中遺憾的感覺。「如果不丟掉它們,我過不了二十分鐘就會打開它們,然後一個一個的吃光。」
他無言以對,看著她將最後一顆巧克力糖扔進垃圾桶去。
「快把它們打包帶走。」她揮揮手,將皮包扔到床的另一邊。「免得我等一下又後悔了。」
他微微一笑。「也許你該從現在開始學習忍耐,一時的衝動可以持續多久誰也不曉得,訓練自己的耐力也許有所幫助。」
她往後躺,將被子拉到胸前,不快的看著他。
「不要考驗我。」她的眼光情不自禁的停在他的唇上。「讓我遠離那些東西的方法很簡單,就是讓它們離我遠遠的,讓我不要再看到它們。」
嚴彥卿聳肩,站起身子將垃圾袋打結,然後提起它往外走去。
「我一會兒就回來。」他指著桌上的晚餐。「你可以先吃。」
羅小雀掉頭去看托盤上的「晚餐」。
兩份義大利面,各配上一個蛋。而且她堅信這絕對是那種速食的,只要放進微波爐,三分鐘後就可以上菜的東西,只有蛋是出自他的手筆。
她挑起一根麵條,嘗了嘗味道。
不算好吃,但還可以接受,何況她需要吃東西來解饞,因此她毫不猶豫的就捧起盤子,開始吃了起來。
當她吃到一半時,他回來了,他們兩人就坐在床上邊吃東西邊聊天。她盡量不去想之前的那個吻,卻始終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去意識到屋子裡太過親呢的氣氛。
事實上,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從來不曾和誰這麼接近過不管是在身體上或是心靈上。
不只她的異性緣欠佳,她在同性之間一樣不受歡迎。
學生時代時,當同齡的女孩子談著穿著打扮,她卻只對吃有興趣,如果她們願意問她哪一家的蛋糕好吃、飲料好喝,哪裡是物美價廉,她一定可以侃侃而談,可惜在以「瘦」為美的年代,大部分愛美的女孩子都對那些高熱量的東西敬而遠之。
至於那些不愛裝扮的女孩子,她們通常功課不錯,自認高人一等,而且也不願和像她這樣一個小胖妹來往,因為她們乏善可陳的外表若和她在一塊,可能會被別人譏為醜女大聯盟。
當然,她必須承認,自己多刺的個性或許才是真正的主因。
她一向好強,把自尊看得比誰都重。對於那些主動接近她的人,她總是將對方的好意視為憐憫,而她寧願被唾棄也不願意被同情。
直到畢業以後,她才漸漸改掉這種不討喜的壞習慣。只是出了社會,人與人的相處也就不再像學生時那麼單純,雖然有朋友,卻沒有一個交心的。
此時此刻,和他談著童年往事,一起為過去做過的糗事大笑,雖然愉快,但陌生的親呢感卻也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那就好像是卸下防衛,把自己的情感赤裸裸的呈現在別人的面前,而防衛自己向來是她的本能,失去了自我防衛的能力,對她來說比沒穿衣服還要彆扭。
羅小雀下意識的用手臂環繞住自己,這樣能讓她覺得安全一點。
「會冷嗎?」他注意到她的動作。「我把窗戶關上吧。」
她搖頭,將被子拉得更緊一些。
「不是,我只是……」該怎麼說?怕過度暴露自己的情感?「被子掉下去了,我沒發現,如此而已。」
嚴彥卿聳聳肩,走回床邊坐下。
「如果我問你,你外婆說了什麼話讓你那麼傷心,你會介意嗎?」
「你已經問了。」她臉上的表情未變,沒有他預料中的防衛姿態。「表面上看來是在詢問我,事實上問題已經拋出來了,不是嗎?」
「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羅小雀挪動身軀,將背靠在軟綿綿的枕頭上。兩手圈住膝蓋。
「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她咬著下唇,思索著該用什麼方式描述她和外婆之間的恩怨。
他靜靜的等著,等她理出一個頭緒來。許久之後她才緩緩開口,決定從頭說起。
「我想你應該知道,你爺爺和我外婆年輕時曾經相戀過,只是因為身份懸殊,而沒有辦法結合。所以他們約定讓下一代成婚,也就是說,原本我的母親應該嫁人你的家族之中,嫁給你爺爺的其中一個兒子。」
「只有一個。」嚴彥卿靜靜的解釋,「爺爺只生了一個兒子。」
「你父親。」她輕聲道。如果當年一切都順利的話,說不定她和嚴彥卿就成為兄妹……也有可能是其中一人根本不存在。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老實承認。「你的母親原本該嫁給我父親,結果卻變成我們兩人的責任。」
「沒有責任這種東西。」羅小雀抿緊唇。「這不過是他們兩個人投射在下一代的願望罷了,而且是可笑又沒有意義的願望。」
嚴彥卿聳肩,不置一詞。
她於是續道:「總之,這件事沒有成功,原因是因為我媽私奔了。她懷著三個月的身孕,在高職一畢業之後,馬上帶著包袱和我父親私奔,逃到北部來。我外婆為此氣壞了,你可以想見,以她那樣專制獨裁的脾氣,女兒的忤逆有多麼讓她生氣,所以我母親私奔之後,她就馬上和她斷絕母女關係,並且取消了她的繼承權。她們母女有二十幾年完全沒有往來,直到我父母墜機的那一天……」
雖然已經事過多年,但想到那一天還是讓羅小雀難受。
她永遠忘不了當她得知父母乘坐的飛機墜機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也永遠忘不了當她哭著奔往機場,第一次見到外婆時,外婆無情的言語又是怎樣再次狠狠的傷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