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任倩筠
「好,人都到齊了,來,熾兒,我們全家敬你一杯,恭喜你當上大將軍。」
賀蘭媛雖然也舉起杯子,但是對於自己正在做些什麼卻沒有任何概念。
她真的好想睡覺,想念她舒適的床、想念她柔軟的棉被、想念皇甫熾的……的什麼?
她稍微驚醒,嚇得差點用手去拍打自己的臉頰。
心虛地抬眼覷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卻發現他雖然在喝酒,卻越過杯緣,以一種讓人猜不透心思的深沉目光凝視著她。
「怎麼了?妳的臉怎麼那麼紅?」皇甫熾莞爾地問。
賀蘭媛一時無法反應,幸好她有個絕佳的「代言人」,興奮過了頭的賀蘭夫人立刻用積極、充滿暗示的言語代她回答。
「哎喲,我都忘了,我們家媛兒向來是滴酒不沾,一杯就醉,所以熾兒你下次找她喝酒時,記得讓她喝幾杯就好,千萬不要喝太多杯喔。」
賀蘭媛還在想著這些字句裡的矛盾之處,她的爹——賀蘭老爺就用咕噥的聲音開口了。
「夫人,妳這樣講就不對了,既然媛兒滴酒不沾,一杯就醉,那又怎麼能叫賢侄找她……嗚嗚……」他雙目圓睜地瞪著忽然塞進嘴裡的酒杯,吞嚥不及的酒液順著他下顎的鬍鬚滴落。
「很明顯你是還沒睡醒……來!多喝點酒,醒醒腦。」灌完酒,賀蘭夫人又趕緊夾了一大口菜塞進丈夫的嘴中,以確保他有一段時間不能開口。
恍然明白娘親在盤算些什麼的賀蘭媛,臉上像火燒一樣地燙。
天,她怎麼會有這種娘親?居然夥同外人來設計她,看來娘是不甘心皇甫熾非她親生,所以想盡辦法要讓她成為半子就對了。
要是換成別人,她可能還會體恤娘的一番苦心,勉勉強強地順著她的心意,只要對方四肢健全,人品也不是太差就好了。
但既然對方是皇甫熾,那就什麼都不用講了。
正當賀蘭媛想著反正皇甫熾也不會對她有興趣時,他忽然出其不意地問了一個問題。
「伯母,媛兒應該許配給人了吧?」目光深沉地望著那張絕麗的小臉。
賀蘭嬡差點打翻眼前的酒杯,她皺起眉,烏眸在皇甫熾那雙看不出情緒的黑眸裡梭巡著,猜想著他又在動什麼歪腦筋?
該不會……
她雙眸一亮,隨即又不齒地瞇起。他一定是想把他麾下最粗勇鹵莽、最蠻橫嗜血的部下介紹給她,這個小人!
「沒有、沒有。」賀蘭夫人飛快地回答,心中的狂喜在擴散,或許……就是今晚,她多年的美夢終於可以……
想到這裡,她嘴角的笑容便不由自主地擴大。
皇甫熾沉默下來,看不出對這個回答有任何想法。
「當然,是有很多人來探問啦,熾兒你也知道,我們家媛兒雖然傻傻笨笨的,又經常闖禍,不過幸好——這也是她唯一的優點啦,就是遺傳了我的美貌,所以這幾年托媒人來提親的人……不是我愛說,差點就把我們家的門檻都給踩平了呢!」賀蘭夫人說得口沫橫飛、得意洋洋,想起當年她也是這般風光,人人爭相要娶她,只不過她千挑萬選的結果卻是……
有了前車之鑒,女兒的終身幸福自然要更加謹慎。
皇甫熾在她眼中一直是像寶一樣的人物,她早就知道他絕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會大鳴大放,她果然一點都沒有看走眼。
皇甫熾安靜地聽著,臉上維持著讓人猜不透情緒的表情。
「看得出來。」他深深地看了賀蘭媛一眼。
賀蘭媛從來不是精明之輩,對於雙方這種暗藏玄機的話她自然無法理解,更何況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皇甫熾的陰謀詭計,所以聽到這句話,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不過,這些人我跟我們家老爺都看不中意,說來令人失望,雖說上門的人絡繹不絕,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符合我們心目中的標準。」賀蘭夫人繼續說,彷彿不曾被打斷過,她刻意停下來深深地看了皇甫熾一眼,才又繼續道:「我們理想的女婿最好能夠像你一樣,既有才幹又有抱負,人品一流,家世背景也沒話說,最好是跟我們熟識,當然,身材樣貌和個性什麼的,也最好跟賢侄你一樣,如果能夠跟賢侄你一樣曾經征戰沙場、軍功顯赫,最後被封個大將軍什麼的,那就是我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婿了。」
含蓄地做了結尾之後,賀蘭夫人停下來歇了一口氣,目光卻毫不放鬆地盯緊聽完之後面露思索之色,似乎是在慎重考慮的皇甫熾。
熾兒啊,八年前是我失策,沒讓你先跟媛兒訂親,這次說什麼也要讓你成為我的女婿。
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賀蘭夫人盯著皇甫熾的眼神益發垂涎。
坐在她身邊的賀蘭媛也很緊張,不過這種緊張跟娘親大人那種緊張有著根本上的不同就是了。
她的粉拳在膝蓋上握得死緊,心裡的不安擴大成真實的惶恐,這種惶恐蔓延到她臉上變成如灰的死白。
不會吧?聽娘親這意思,根本就跟他一拍即合,反正既然皇甫熾當不成半子,那麼經由他介紹的人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這……這根本就是狗急跳牆,沒魚蝦也好的作法嘛!
娘親只覺得皇甫熾樣樣都好,連他放的屁都是香的,哪裡會明白他是個多麼邪惡、狡詐詭計多端的人。
而正所謂物以類聚,跟他熟識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更別說以他向來對待她的卑劣行徑,介紹給她的對象絕對會是下下之選了。
她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麼皇甫熾明明看起來一副並不想要參加這個三更半夜為他舉辦的慶賀會,卻安然坐在這裡的緣故。
原來這就是他一開始打的如意算盤,這個好人!
想到再這樣談下去,兩人可能就這麼拍板定案,那麼她的將來就會變得暗無天日,說不定還會被她的莽夫一時興起拎起來照三餐打,她就覺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她扯了扯娘親的手臂,焦急地開口說道:「娘,可不可以先不要討論這個,我想……」
「閉嘴,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不是啦,我是想說我還小,婚姻的事……」
「還小?妳都幾歲啦?妳的表妹、堂妹這會兒都是好幾個孩子的娘啦!」
被娘一陣搶白,賀蘭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大人還是小孩了。
不過她不死心,溜下椅子,咚咚咚地跑到爹爹身邊,很努力地想要在一切成定局之前力挽狂瀾。
「爹、爹,你說句話啊!」她抓住爹爹撐著下巴的手,使勁搖晃。
「呼……呼……」
賀蘭老爺給她的回答是幾聲細微的打鼾聲。
賀蘭媛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爹居然在這緊要關頭睡著。
少了爹爹的意見,娘更是一手遮天、為所欲為……呃,雖然平常也是這樣,但是這次情況比較特殊,娘要是堅持只要皇甫熾開口,阿貓阿狗她都得嫁的話,她就完了。
想到這裡,賀蘭媛搖得更用力,賀蘭老爺在一陣東搖西晃後終於緩緩睜開眼皮。
「咦?又要乾杯嗎?好,來,賢侄,我敬你,祝你宮運亨通。」儘管趁著老婆不注意偷偷打個盹,但是賀蘭老爺還沒忘記自己三更半夜被挖起來是為了什麼。
「爹,你先不要喝酒,娘正說到我的終身大事,你是一家之主,多少也得說句話吧。」她不敢公然要求爹的幫助,只好拚命使眼色,外加用手肘不停地頂他。
「終身大事?怎麼,媛兒,妳要嫁人了嗎?」怪了,他才打了一會兒盹,怎麼寶貝女兒就要論及婚嫁了?唉,真是女大不中留,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啊!「好吧,夫人,咱們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嫁妝方面不要省,務必辦得風光體面。」
「這我自然知道。」賀蘭夫人翻了翻白眼,懶得跟老爺解釋目前的狀況。
「爹,我不想那麼早……爹?爹?」
更大、更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瞪著乾脆趴在桌子上大睡特睡的爹爹,賀蘭媛愣在原地,小手還揪著爹爹的衣袖。
驚訝、慌張、困惑和無助在那張小臉上輪流變化著,大大的眼睛充滿無奈,無辜得讓人心疼。
「還不趕快回去坐好?」在賀蘭夫人凶巴巴的瞪視下,求救不成的賀蘭媛只好回到自己的位子。
哼,娘這樣霸道,爹又在狀況外,她的下半苦子難道就要任憑皇甫熾發落了嗎?
越想越不甘心,卻又無計可施,悶得無處發洩的賀蘭媛只好賭氣地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打算來個藉酒澆愁。
「哇,好辣、好辣!辣死我了、辣死我了……」濃烈的酒將紅暈逼上臉頰,賀蘭媛撫著喉嚨,粉色舌頭吐出來,哈哈喘氣,像只不耐酷暑的小狗,表情可愛極了。
一杯茶水被推到她眼前,也不管這是誰送過來的,她抓起茶杯猛灌了幾口茶,試圖減低直竄胃部的灼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