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舞伶寵翻天

第12頁 文 / 齊晏

    孫玄羲駭然地抽口氣。她快死了?

    「妳生的是什麼病?」

    「一種無藥可治的病。」她把臉深深埋進他的懷裡,哽咽地、含糊地低語。「病名叫……愛上孫玄羲。」

    孫玄羲錯愕地瞠大雙眼,身軀瞬間變得僵硬。

    她的濕發披瀉在他的臂膀上,凌亂、糾結,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第五章

    窗外雨聲漸大,纏綿不絕,更顯得緊閉的門窗內出奇安靜,只聞輕淺急促的呼息聲。

    「我……嚇住你了嗎?」蘇合香從他懷中微仰起臉來,苦澀地笑問。

    是。孫玄羲確確實實被嚇住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蘇合香會用如此直接明白的方式說出她對他的愛意。

    「你說,我的病是不是無藥可治?」她的長睫瑟瑟抖動,軟弱地逼他。

    他不敢說,也不知該怎麼說。她用生死來探測他的心,他心中天人交戰,極度苦惱,不解為何帶著她栽進了這無法收拾的情局中。

    「你不想治我?」見他始終沉默,她身子雖暖了,心上的寒意卻加添了幾分。

    「我治不好妳。」他終於低啞地開口。他很明白自己不能成為治癒她的那一味藥。

    「你希望我死?」她氣餒地敗下陣來,心冷得徹底。

    「妳不會死,妳也許會病一陣子,但妳不會死。」他嗓音輕柔,彷彿很小心地不再觸痛她。

    蘇合香驀地笑了,笑得淒楚哀傷。

    「我懂了。」他不愛她。因為不愛她,才能說得出那樣冷情的話來。回想以前的自己實在自負得太過分,錯把男人對她的傾慕迷戀當成了愛,現在她才明白,那些只不過是對她的情,她擁有很多很多男人的情,但那些都不是愛。

    她想要得到的那一份愛,竟是即使死去也得不到。

    孫玄羲低垂著眼眸,不忍看見她眼中的絕望,她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氣在對她說那些無情的話。一個如鮮花般嬌艷的女子,當她飛舞時宛若將飛昇回仙界的天女,這樣絕世的女子,他如何能不動心?她的雪膚紅唇、細腰纖足、一顰一笑,在他眼中一直是巨大的誘惑,他多渴望能豁出去,什麼都不顧,就將她緊緊密密地嵌入身體裡。

    但是,他心中有更大的夢想必須去完成,而她的愛,將牽絆住他,使他躊躇不能前行。他不願為了一個女子、為了一份愛情放棄他此生最大的心願,因此對於這株心底漸漸滋生的情苗,他只能決定狠心斬斷。

    「你不願當醫治我的那一味藥,我也不強求你。」她傷透了心,一個喘息,就能令她痛不可抑。「但是,在我準備好大病一場前,你能不能行行好,先止一止我心痛的感覺?不要讓我太痛,可以嗎?」她的聲音極度疲累,低聲下氣地乞求。

    孫玄羲聽著她卑微的語氣,一顆心因強烈的憐惜而顫慄了。

    「妳要我做什麼?」他不想看見她這種模樣,她應該像他們初見面時那樣驕傲地對他說——我是長安城第一舞伶,不許你看不起我!

    「讓我看一看你的手。」她兩手輕輕捧住他的手,恍然地撫摸著他修長的手指,以及指上因長年握刻刀而留下的薄繭。「你有一雙漂亮的手,能化腐朽為神奇,我喜歡你的手。」她捧高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孫玄羲屏住氣息,感覺到手背上傳來酥麻的涼意。

    「能不能用你的手幫我梳一梳頭髮?」她終於提出了要求。

    這個要求令孫玄羲呆愕了半晌。這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無法拒絕。

    他拔下她髮髻上的玉簪,烏黑的雲髻霎時散瀉如瀑,她微微側過身,感覺他的手指緩緩插入她微潮的髮絲中,細細地梳理起來。

    她的發柔軟如絲緞般滑過他的指間,那份絲滑的觸感與他平日觸摸的堅硬木質截然不同,挑惑著他手指的每一根神經。

    「你什麼時候開始拿雕刀刻東西的?」她歎息似地問。

    「三歲還是四歲吧?我記不得了。」他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這麼小就拿刀不是很危險?你爹娘難道不阻止你?」想像著他孩童時拿雕刀的模樣,她微微地笑了。

    「記憶中並沒有阻止過我,反而放任我在家裡隨手亂刻。」他溫柔地梳理著她的長髮,感受著前所未有的柔情。

    「你爹娘想必看出了你的天分。」她的思緒飄渺。

    「妳是什麼時候開始跳舞的?」他專注地凝視她的發,看著髮絲淹沒他的手指。

    「六歲的時候。」她微仰起臉,眼中透出微醺般的迷醉。「那一年,蘭姨買了一隻黃雀給我,我喜歡得不得了,有天,我把黃雀從籠子裡放出來,我以為牠會陪我玩,誰知牠卻飛走了,飛得好高好遠,沒有再回來了。」

    「後來呢?」他撩起一繒發,情不自禁地湊到鼻端深深嗅著其中的幽香。

    「後來,蘭姨又買了好多好多雀鳥給我,有梅花雀、雪雀、火尾雀、雲雀,很多很多,我看牠們在籠子裡不停地跳躍、揮動翅膀,猜想牠們一定很希望自由地飛走吧。後來,我把牠們的模樣一一描繪了下來,便打開籠子放走了牠們。」她深深吸口氣,閉上了眼,他梳發的指尖讓她全身感到放鬆自在。「雀鳥飛走時的叫聲都很歡悅,我也很開心,然後我便開始學著雀鳥飛,以為自己也能感覺到雀鳥飛起來的那種快樂,就這樣成天老是跳著、轉著,便愛上跳舞了。」

    「難怪妳能把雀鳥繡得那麼靈動有神。」他若有所思地低語。

    蘇合香驀地回過頭,攫住他毫無防備的目光。

    「你數過雀鳥了嗎?」她好似從他眼中捕捉到了什麼,卻又讓他逃了開去。

    「沒有。」他斂整了神色,抑下躁動的心,回復漠然。

    「你喜歡我繡的雀鳥嗎?」她瞅著他。

    「妳繡得很好,用色大膽、技巧別緻。」他確實研究過她的針繡,除了舞藝精湛外,她的繡工也極妙。

    為什麼不直接說喜歡就好?蘇合香有些失望地低下眸,怠懶地一笑。

    「妳好多了嗎?如果好多了,我們就走吧。」他欲將她抱離,她不讓,伸開雙臂投入他懷裡,他感覺到她的身軀異常炙熱。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她環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心口。

    「我沒有香味,身上只有木頭的味道。」她的身子又軟又熱,他不知道能否抑制那來自心底的慾望。

    「是,就是木頭的味道。」她再將他環緊一點。「你身上有木頭的清香,很好聞,很舒服。」很令人安心。

    「妳說過……我這個人已經快變成木頭了。」她發熱的身子幾乎要沸騰他的慾望。

    蘇合香勾起朱唇笑了,粉嫩的臉頰磨蹭著他的胸膛。

    「你親親我。」她貼在他心口細聲說。

    孫玄羲震駭住。

    「不行。」他急忙握住她的雙肩把她推開。

    「我已經快要大病一場了,只是要你親一親我也不行嗎?」她咬著唇,臉色奇異地暈紅。

    「不。」他堅定地搖頭。「我已經為妳梳發了,我只能做到這樣。」其他的最好什麼都別做,一定要鐵石心腸。

    「那……」她讓一步。「讓我親親你。」

    「也不行。」他心中燃起一把焦躁的火。老天,她是在考驗他嗎?她是在試探他情慾的底限在哪裡嗎?

    蘇合香難堪地紅了眼眶,淚水朦朧,雙頰泛著桃紅。

    「走,我送妳回去。」孫玄羲迫不及待地扯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外走。

    她沒有分毫抗拒,態度柔順得令他微微吃驚。他詫異地看她,發現她的唇色過分鮮紅,握在他掌心的手腕肌膚異常發熱。

    「妳是不是發燒了?」他的手探向她的額,果然,熱得燙人。「妳在這裡等著,我去給妳雇一頂轎子來。」他急著拉開門往外走。

    「孫玄羲!」她輕聲喚住他。

    池降步,困惑地回眸望她。

    她溫柔地微笑,眼底漾著動人的波光。「即使你一輩子不愛我,但我要你永遠記著我,倘若你有一天忽然想起我,便到『長樂坊』來,我會一直留在『長樂坊』裡,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

    孫玄羲震愕,看見她矇矓的眼瞳中閃爍的情意,他心痛地怔住,不知該如何挪開目光。

    從遠處隱約傳來了呼喚著「細細姊」的聲音。

    「有人來找妳了。」他深深凝視著她。

    「是巧珍。」她緩緩地移步,走到他身畔。「我走了。」她攀住他的肩,一手摸著他的臉,踮起腳尖在他下顎親了一記。

    孫玄羲愕住,聽見她似有若無地歎息著,緩步走出去。他不知道令他心痛的那一聲歎息,其實是因為她原想親親他的唇,沒想到高度卻只能碰到他的下巴而可惜惋歎。

    他怔然望著她遠去的身影,那麼瘦小,彷彿很虛弱,看起來就像一隻濕了翅膀飛不起來的雀鳥,慢慢沒入雨霧中。

    是他害她變成這樣的嗎?他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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