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米琪
而她正在害怕,當她心底真正的情感被揭發,人們看穿她對賀司令有著波濤洶湧的渴望,難保輿論不會大加撻伐,她也許會被評論成一個妓女,或者被加諸更污穢不堪的字眼。
光只是揣想,她就已陷入幽暗的谷底、深沉的絕望中,身心都受道德枷鎖的箝制。
而如今她能做到的是約束自己的心,限制自己連思想都不能有偏差,只要她緊守住感情,不放任沉淪,誰也不能無中生有地批判她。
她已是個成熟的女人,該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啊!無論別人怎麼認為,至少她該先做到問心無愧。
她淡淡地吐了口氣,深深告誡自己。
「賀夫人的拼布手工品,三萬一次,三萬兩次……」講台上,芬妮熱烈地叫價。
千尋看向台上,她的作品正被芬妮拿在手上展示,很多太太有意買下,紛紛喊價。她收拾起紊亂的心情,不再想別的,只想專心地看義賣成果,期待能賣個好價錢,好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最後,由一位默夫人以五萬元得標。千尋好開心,見成績不錯,她更有信心了,她相信若有台縫紉機,她可以做得更完美。看看時間還早,也許她可以悄悄溜走,到市區有附設電腦的咖啡廳去上網,看看可有網站賣縫紉機,即使是二手的也可以,買下一台她可以裝在房裡使用……想著,她真的起身離開了。
千尋保持住這得來不易的愉悅心情,走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子,她打開包包拿鑰匙,開門坐了上去,發動。驀地,客座的車門竟被一個不速之客打開了。
「你要上哪兒去?」賀司令沉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傾身,昏黃的燈映像在他的眼中,像兩盞躍動的星光。
千尋下意識地慌張起來,他怎會知道她要走呢?「我要去……一個地方,一個人去。」她強調自己要獨行,極力地想跟他保持距離。
「一個人嗎?」賀司令揚了揚眉,自行坐到車內,關上車門。
「你……」不該上車的!她眼睫顫動,緊張地看著他又看著車外,深怕有人撞見他們共乘一車。
「順道載我一程好了,我沒開車來。」賀司令是沒開車,這會場離他的公司不遠,他是步行過來的,回程也不是一定要搭她的車,只是他一直在注意她的舉動,見她忽然往場外走,一時興起地隨她走出來,想不到她是要離開了,他正好有了搭順風車的借口。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知道蘭蒂那女人跟她說了些什麼,為何面色難看地離去?若是那女人任意對她透露什麼,他絕饒不了她!
「可是……我沒有要回家。」千尋進退兩難,若是不載他一程,顯得她很小器,若是要載他,並不順路。
「那就看你想去哪裡,就放我在那兒下車。」賀司令雙手交叉在胸前,坐定了她的車。
「喔。」千尋無奈地只好照他的話做,車開進市區,她努力地把精神集中在找有網路的咖啡廳,努力不去在意他就坐在身畔,她很怕自己的心又會如脫韁的野馬,失控地奔馳。
他不懂她為何表現得那麼沉默拘謹,猶記得那天她在院子裡跟他說話的天真神態,此刻那就像是個幻影,再也不復見。
「蘭蒂那女人是否對你說了什麼?」他直接問出自己想知道的。
「她……沒說什麼啊!」原來那女人叫蘭蒂,看來他有留心到女友來過了,而她無心去破壞他們的感情,於是選擇否認。
「不可能,你不要隱瞞。」賀司令精銳的目光直視她突然緊握著方向盤的手,和有些急躁的眼神。
「你不會想聽的。」千尋明白他可怕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不會和那群太太一樣只是大笑,肯定會動怒的。
「我要知道。」他執意。
她不說話。
「快說。」他板著臉命令她說。
她拗不過,只好挑了殺傷力較弱的說:「她……只是要我當眾承認我是你的……繼母。」
賀司令面色變得深沈,黑眸是風雨欲來前的冷靜。「你怎麼回答?」
「我說……當然是。」千尋撒了一個小謊,只為堅守自己的心,也明確地點破他們彼此的關係,僅此而已。
賀司令眼底風雲變色,心頭火燒得旺,他不滿意的竟不是蘭蒂的無禮,而是她的回答,他可從未承認這種關係。
「還有呢?」他森冷地問,依他對那女人的瞭解,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
千尋搖頭,不止同再說。
「快說!」他嘶吼。
「你別逼我。」他可怕的脾氣又要發作了,她真想把他請下車,不然要她下車也行,她不想再看見他殘酷的模樣,她寧可只記住他曾救她的善行,記住他那天向她道別時和諧的氣氛……那樣的他,是那麼的令她心動。
可是此時情勢大不同,他在發怒,而她無處可逃,情緒變得慌亂,甚至車子沒停紅燈就闖越路口,幸好橫向道路沒有來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別害我。」她咬著唇,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一定要知道。」他毫不退讓。
「她……只是問你人去了哪裡?」她又說謊,只求他停止追問,不讓他知道,是不想刺激他。
「謊話!你為什麼隱瞞?難道你不知道你說謊的樣子有多拙嗎?」他動怒地低吼。
千尋被罵得很冤,她說也錯,不說也錯,到底要她怎樣?「我是拙,我做什麼都拙,都讓你看不順眼,我知道,我很有自知之明。」她十足委屈,車速不自覺地加快。
「對,所以你最好快點嫁人,少惹我心煩。」他冷笑的表情凜冽如霜,低吼聲猶如駭人猛獸。
「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我是不會嫁的,我是個成年人了,對自己的婚事有絕對的自主權,你沒資格逼迫我。」她終於大聲地說出自己的意願。
「你只要一天是賀家人,就該照遺囑行事。」他果斷地要她打消念頭。
「你真的很壞,你為什麼不離我遠一點?」她雙眼蒙上淚霧,真的委屈到了極點。
「這句話才是我該說的。」他無時無刻不在希望她能早點離開賀家,只要她離開了,他的心便不再紛亂不休。
「你太得寸進尺了,論輩分,你永遠比我小。」她真是勇氣可嘉,敢拿輩分來壓他。
「住口,你在我眼底什ど都不是。」賀司令橫眉豎目外加惱怒,鷹眼銳利地射向她。
她滿眼淚,街上的一切模糊到看也看不清,車子歪歪斜斜地在路上橫衝直撞,突地,砰一聲,她往路樹撞去,猛烈的力道把車頭撞得損毀,擋風玻璃粉碎,車裡的爭執聲也霎時停止!
她驚嚇得魂都飛了,好半晌,她整個人在震盪的情緒中無法平復,緩緩睜開眼,她發現自己毫髮無傷,是安全氣囊即時發揮效力,保護了她,但……客座沒有安全氣囊啊!
她驚喘,轉頭去看那個惡霸,他閉著雙眼,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身上沒系安全帶,但他好像也沒事……
「你……要不要幫忙打個電話叫道路救援?」她問著,把駕駛座椅往後移動,離開安全氣囊。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睜開雙眼,她以為他還在氣頭上不願理人,只好拿出自己包包裡的行動電話,正要打電話,驚見一道鮮血從他的髮際淌了下來!
她驚詫萬分,倉皇回視擋風玻璃,上頭沾有他的血跡,他已受到嚴重撞擊!
心痛的淚盈滿她的眼,她咬住唇阻止自己哭出聲,顫抖地伸出手指探他的鼻息——幸好,還有呼吸!
「是不是很痛?」她傾身,輕聲問他,心底的疼痛和不忍已超乎想像。
他一點也沒有反應。
「還傷到哪裡?」她打顫的手輕觸他的肩頭、胸膛。
他仍不語,頭無意識地偏向一邊,她這才知他已昏迷!她的淚撲簌簌而下,難過地抱住他,傷心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賀司令已聽不到,也感受不到,他的神志飄向了不知名的黑暗地帶,那裡沒有任何女子可以讓他痛苦,讓他亂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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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半個月,賀家的夜裡極不平靜。
「滾!我什麼都不吃……」
賀司令房裡傳出碗盤碎裂的聲音,和僕人惴慄不安的安撫。
「先生,你別發脾氣,我再去端新的晚餐來……」僕人蹲在地上收拾撒得一地狼藉的飯菜。
「你給我滾,我什麼都不吃,沒有我的命令,誰也別進來!」賀司令高大的身影佇立在桌案邊,震怒地咆哮。
「是是……」僕人驚惶地點頭,嚇得半死。
千尋站在門口,淚盈滿眶地看著他的怒容,難以想像那雙炯然的眼睛,竟是什麼也看不到!
在出事後,她立刻向自家醫院求救,醫院出動最精良的外科醫生、腦科醫生聯合會診,電腦斷層報告顯示他身上沒有其它的傷,唯有腦部受到撞擊,血塊壓迫了視神經,很可能失明,但也有可能血塊消除後可以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