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宣媛
頭一次恣情放縱自己,順從心底深沉的想望,不再苦苦壓抑情意。失去公主頭銜的她,若認為已從雲端摔落谷底,他也會用盡全力拉住她,把她拉回他身邊。
「你不要可憐我!」她伸手用力推開他,後退兩步。「我不要你可憐我!」她的面具崩裂了,再也堅強不了了。
「我不是在可憐你。」他沉聲否認,舉步又靠近她,又要將傘移到她頭頂。
「你現在是皇子了,高高在上,這樣就可以可憐我了嗎?」她避開傘,怒道。
「我不是在可憐你,」他再次否認,渾身隱含著怒意,為她不懂他的心思,和不相信他所言而動怒。「從前你當公主的時候可憐過我嗎?如果沒有,我也不會可憐你!」
他一步步走近她,眸光炯烈。他不逃避了,逃的人反而變成她了嗎?
「我不相信你!不相信你!」從前,她多麼相信他……
他從不說謊,是她身邊的好隨侍、好友伴,在他身旁她就感覺安心,總是全心全意的相信著他。但是這一回,她卻懷疑起他說的話了。
他和她的距離只有一步,沉斂的雙眸凝注她淚光晃動的眼睛不曾稍移,扔掉手中紙傘,他探手向前,雙臂緊緊摟住她纖巧的身子,不留一絲縫隙。
他抱得很緊,緊到讓她連呼吸都困難了。她的額角貼著他線條深刻的下頗,思緒彷若脫身而出,恍然間,慌張得不知該相信自己或相信他?
他俯首珍惜的嗅聞她的髮香,為這片刻繾綣的愛戀而戰慄,他不能錯過她啊!他不想放手——
「巧妍,我喜歡你……」他側首親吻她涼冷的額角,低啞嗓音似耳語。「我愛你。」
綿密雨絲不停的飄落在他們身上,夜深幽幽,他低淺的耳語清晰的傳進她心裡,她心一震,倏然明白他不是在做戲。
他終於承認對她的心意了,但是……她已經不能接受了……
他的坦承——來得太晚……
她的纖白手臂環上他的腰,在他後腰輕束。
「我刁蠻無禮、處處欺負你,你都不恨我?」
她軟軟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不帶一點怒氣。
她願意留下來了嗎?他心一喜,護著她後腦的大掌,竟因欣喜而微顫。「你沒有欺負過我,我也沒恨過你;我喜歡你,又怎會恨你?」
今夜裡一連聽他說了好幾句「我喜歡你」,她真的很開心。
「你真的喜歡我、愛我啊?」她語尾一飄,帶著笑意。
「是真的。」
「不是因為皇后要你娶我你才這樣說?」她能夠理解當日他在涼亭裡拒絕她的原因了。他不希望藉由當上駙馬爺而實現他的理想,那種感覺,她體會到了。
「和皇后沒有關係,我的情感只有你能左右。」
「只有我能左右嗎?」可惜……太晚了。
「從成為你的隨侍開始,我就汪定栽在你手上了。」他的語氣是甜蜜的無奈,但說的都是事實。
「真是對不起喔!」她皮皮的回道,沒什麼誠意。
「沒關係。」他輕撫她柔軟卻被雨淋濕的長髮。「栽在你手裡,我心甘情願。」
她眼眶一紅,鼻頭竄起一陣酸意,她……到底是盼到了他的心甘情願了。
「再說一次你愛我。」她用她最常用的嬌蠻語氣要求著。
他寵愛的貼近她耳畔,輕聲呢喃。
「巧妍——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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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襄州。
「喂,你看!新皇子被立為太子了!」
守城士兵才將皇榜貼在城門外的公告榜上,馬上吸引一大群百姓爭相圍觀。
「是不久前才認祖歸宗的瑾雲皇子嗎?」另一人好奇問道。
「可不是,聽說他原來是樂平公主身旁的隨侍,十七年前皇后剛生下皇子就和友人的孩子調包,經過多年隱瞞才讓身世曝了光呢!」
「皇宮裡的故事就是特別多。」
眾人嘰嘰喳喳、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一名背著一捆柴薪、身形嬌小的年輕女子走近人群後方湊熱鬧,但無奈個子太矮小,踮高腳尖還是看不見被一顆顆人頭遮住的告示,只好從他們的交談中猜測皇榜的內容。
「我想寧王一定嘔死了,他原本是皇上唯一的皇子,現在卻殺出個皇后的親生兒來,既是皇后所生,太子一位就非他莫屬了!」
「不過說也奇怪,在瑾雲皇子的身世尚未揭曉前,寧王怎麼都沒被立為太子呢?他不是當時唯一的皇子嗎?」此言一出,大家都頗有同感的直點頭。
「雖然他是當時唯一的皇子,但是聽說皇上不太喜歡他……」一位小道消息聽得多、對深宮軼事較有研究的小老頭兒,張望四周後,神秘兮兮的低聲說道:「聽說有一日寧王的母妃許德妃在皇上面前提起立太子一事,馬上惹得皇上當場大怒,說:『皇位遲早是他的,你急什麼!』此後,許德妃和寧王就再也不敢提起這件事了。」
「太子一位莫名其妙被別人搶走,寧王肯定氣炸了。」
「那當然!他從小就以為皇位將來必是他的,所以性子難免養得高傲驕氣些,因為性格不羈,總是惹皇上不悅惱怒。比較起來,瑾雲皇子溫和睿智,將來應是受人景仰的明君哪!」
「沒錯沒錯,皇上眼光好,咱們平民百姓以後的日子才能過得好。」
「你說的對極了!」
大夥兒興高采烈說個沒完,有雙明眸大眼的年輕女子在得知公告內容後,調整一下背後沉重的柴薪,腳步輕快的穿過城門往市場走去。
「那樂平公主可還留在皇宮裡?」
「聽說她在事件爆發後隔天就不知去向,這會兒也不曉得流落何方了……」說者不勝唏噓地說道。
「真是可憐,公主一夜之間變成平民,她怎能接受這事實啊……」
人們的低聲耳語還在耳邊迴盪,女子唇邊帶笑,腳步不停的往前走。
假公主樂平可憐嗎?
不,她不覺得樂平可憐,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了,她並不可憐。
初冬早晨的陽光,暖暖的曬在她嬌小的身上,她額鬢沁著薄汗,充滿活力的走入市場。
她要快些賣掉這捆柴,存了錢好給娘親買雞燉藥去。
第十章
四年後——
泉州,義德武館。
「呀!喝!」
後院裡站著六、七名十歲上下的小孩,他們身穿淺絳色無袖衫褲,腰間繫綁一條寬綢巾,虎虎生風的跟隨師父認真比畫新學的招式,看來真有幾分神氣。
初夏午後,太陽被厚重陰雲遮去,四個少年躲在簷下茶桌邊納涼偷閒,憐憫的瞧著被操得一身臭汗的同門師弟們。
「師弟真不幸,被個嚴厲的女魔頭教到,眼看著就要下雨了,還得拚命練個沒完。」閒涼的口氣有些慶幸的味道。
「師弟們真可憐,比我們晚生了幾年,就活該被魔頭師父教到,有夠不幸的!」另一人附和他的話,端起涼茶喝個精光。
「要不是咱師父出差去,輪得到我們這麼清閒嗎?」另一個說話公道些的少年反駁道。
「話不是這樣說,就算師父沒出差,這種下雨前的悶熱天氣,師父也不會硬逼著我們練武啊!」
「妍師父比咱師父認真些,這倒是真的。」說話公道的少年思忖道。
「撇開魔頭師父魔鬼般的恐怖操練,說實話,她長得倒挺可愛的。」
「可愛又如何?聽說她都二十有一了,要是不說,還真看不出來那張俏臉的歲數已經一大把了。」
少年們稚氣未脫,說起女人家的閒事卻興趣十足。
「年紀大、功夫又少人能及,這種女人嫁得出去嗎?」其中一人突然替她擔憂起來。
「她嫁不出去,你娶她好了。」有人故意提議,存心取笑。
「哇!娶她?!我又不是有被虐傾向,我還想活久一點好不好!」他在心裡補上一句——如果她年紀小一點、功夫差一點,他倒可以考慮考慮。
「就我們說她嚴厲,你看師弟們多無怨無悔啊,專心又認真,一點埋怨的表情都沒有。」
他說完立即被其它人用力推了一下頭。「笨蛋,在魔頭師父面前,無辜的小師弟們敢露出一點點怨氣嗎?當然是表現得很開心、很認夏嘍!」
「可是我看他們是真的很想學的樣子嘛!」他皺著眉摸摸被推紅的額頭。
「你那麼崇拜她的話,乾脆拜她為師,包準你每天累到骨頭都散了。」
「嗯,這就免了!」他驚嚇的拍了拍胸口。
「依我看,咱師父應該挺喜歡她的,要不全泉州懂武的師父這樣多,他幹嘛偏偏請個女子來授課,搞不好他別有心思喔!」
「是這樣嗎?」少年疑惑道。「可妍師父來武館都兩年了,也沒見咱師父對她有過特別的表示啊!」
「笨喔!」他又被推了一下頭。「他們之間要是有什麼情愫,會輕易讓你看出來嗎?咱師父大她幾歲,長得英姿煥發,功夫也不比她差,兩人條件相似,想不看對眼還真有點難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