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宣媛
「公主!」男子的力量原就比女性大,他強健的手腕握緊她上臂,想要強拉開她;她卻不怕痛的任他握著,軟甜的唇瓣依舊在他嘴上恣意妄為。
「公主!」他不再怕弄疼她,用力一扯,再稍微使力就掙脫開來。
她的唇離開了他的,一瞬間他竟感到有些空虛。他何嘗不想深擁她入懷?可他不能啊!他……他只是一個隨侍而已……
她心寒的站起身,晶瑩淚珠不斷地滾落臉頰。
明燦的眼眸覆上一層濃重的灰黯失落,她就這麼任由淚水滴落,眼兒一眨也不眨的凝睇著他。
那其中有許多責怪他無情的控訴,他拳頭緊握,不讓雙手脫離意志去擁抱她。他是什麼身份他清楚知道,他從來都沒有踰矩的資格,更沒有愛她的資格!
「雲焰,你的心真狠,毫不猶豫地推開我,踐踏我的情意,你很高興是不是?」她苦澀的開口,淚水還是掉個不停。
「……對不起。」他別開眼,不再看她傷心的容顏。他殘忍的壓抑心中不斷攀升的憐惜,怕再多看一眼,他會降服於她哀傷的淚水裡。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她激動地爆出怒氣,接著一步步後退,退到涼亭之外,想讓寒涼雨水冷卻她心上燃燒的怒火。
「公主,別淋雨,」他急忙撐開紙傘步出涼亭幫她擋去滂沱雨勢。
她冷勾薄唇,眼神渙散淒涼。「怕我淋雨受寒,不過是因為我公主的身份,你是忠心的隨侍,無論何時總不忘妥當的保護你的主子……」
「公主,你在說什麼?」看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輕微一晃,他即時伸出手抓住她手臂,穩住她的重心。
「我說什麼你怎會不懂?」她低聲喃語,像在跟自己說話。「我就只是個公主……是個公主而已……」
不!不只是公主!他痛苦的閉上乾澀的眼眸,在心底無言否認。她對他而言若單純只是個公主,他就不必任憑揪心之苦反覆擰痛他的神智了……
在他合眼平復心裡的波緒時,她卻忽然撞進他懷裡,緊緊擁抱他清瘦結實的胸膛,把猶帶淚痕的雪白小臉埋進他散發清新味道的胸口上。
他輕吁口氣,似無奈又似包容,「……公主……」
「別再叫我公主了……」她軟軟說道,甜淡聲音帶點撒嬌的稚氣。
「你喊我一聲巧妍好不好?十幾年來老聽你叫我公主、小姐的,聽得都膩了,今天你就例外一次,喊我一聲巧妍吧?」
珍惜地嗅間他懷裡熟悉又安心的味道,是她親手破壞他們之間原有的和諧,將原本的寧靜,帶進傾斜的空間裡。她清楚明瞭他們今後再也回不去原來的關係,回不去今天以前的日子了……
也許,這樣撒嬌的賴在他懷裡,是最後一次……—
「好不好?」她期待的輕問,等到的卻是他的沉默。
她失望的抬起頭,含怒瞳眸緊攫住他隱藏所有情緒的雙眼,忿忿地責怪道:「就連喊我名字一聲你都不願意嗎?」
「公主就是公主,雲焰沒有資格直呼公主名字。」
視線沒和她接觸,他悄然移開眼,不忍看她淒絕苦澀的眸子。他知道是他太狠心了,她可以坦然面對內心的想法,面對感情時沒有虛偽遮掩,隨心所欲的迎接一切;但他不能如此任性啊!她可以錯,他不能錯,他一錯,若她也一起踏進錯誤的道路,那她的未來就等於叫他給毀了啊!他不能這樣自私……
「哼,公主?公主有什麼了不起?我寧可當一個平凡的女子,一個她鍾情的對象不會因身份拒絕她的平凡女子!」她毫不留戀的推開他的胸懷,讓傾盆大雨再次打在她嬌小的身上。
他伸手要抓回她,卻讓她胡亂揮動的小手給拂開,連帶的打掉他手裡的紙傘。
「不喜歡我就別靠近我!沒有你雲焰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她決然地冷睨他,聲音逐漸拔高,「從今天開始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是你的束縛、你的負擔,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想管、不要管了……」
放他自由,等於是將自己迷亂的心困進暗無天色的黑洞裡,她不知要花費多久的時間,才能讓它重見天日?
大雨模糊了她哀傷的聲音,黑直長髮濕貼在她慘白的臉頰上,不停歇的雨水滑過他們互視的眼眸後流下,像眼淚。
她站在雨中對他淒絕一笑,而後轉身狂奔,不怕泥地濕滑、不去思考該奔往何處,她只想盡快從他面前消失,讓滂沱大雨瞬間澆熄她烈火般的情意,凍結他默然的無情。
「公主!」他揪心厲喊,跟隨在她凌亂的腳步之後。「別跑了,泥地濕滑啊!」
他喊些什麼,她聽不見,又或許是她故意裝作聽不到;她想聽的他不說,其它的話又有何意義呢?
他的步伐比她大,一兩下就跟在她背後,才伸出手臂要拉她,她卻腳底一滑,身體打斜,就往地上摔去——
他心急,不顧己身安危奮力擁住她嬌軟身軀翻身一轉,以己身為墊,代她摔倒在地;而她,被他小心護在懷裡,毫髮無傷。
落地的重量濺起泥地水花,兩人衣上、臉上全是灰褐色泥水,模樣狼狽不堪。
「還好沒事。」坐起身後,他欣慰的露出淺笑,沒費心查看自己是否傷到哪裡,反而先用指腹拭去她瞼上污濁的泥水漬。
為什麼他能這樣不顧一切的保護她?從小到大面臨過多少次危機,他都盡力護著她,把她小心翼翼收攏在他安全的羽翼下,不讓她暴露在任何一點危險裡。為什麼他能做到這等地步?就因為她是公主,是他奉命保護的對象嗎?
「如果……」她深深凝視他漆黑俊眸,細細感受他因長年練劍而粗糙結繭的指腹在她滑嫩膚頰上拂動的觸感。「如果我不是公主,你還會這麼溫柔的把我護在懷裡嗎?」其實,在她心底某個深暗角落,仍帶著一絲絲小小的期盼。
「會的。」因為你是巧妍。他瘦削清俊的臉龐揚起微笑,「是小雪、是心兒、是其它女子,我都會用心保護。」
他選擇一個安全卻叫她大失所望的答案,雖明白她一時的傷心難免,但也許時日一久,傷口就慢慢痊癒了。因此就算被她誤解,他亦無所謂……
「為什麼?」她似哭似笑的扯動唇角,薄唇微顫。「連說句話安慰我都不肯……」
她兩手撐地,遲緩的站起身,貓般大眼陌生的看他。「別跟著我。」傳來的是寧靜遙遠的聲音。
旅程結束了,她和他的緣分也到了終點……—
「我去拿傘。」他也起身,不去在意手肘和後背隱隱的疼痛。
「衣服都濕了,還拿傘做什麼?」她空茫輕笑,微紅眼眶噙滿透明水意。
「撐著傘至少不冷,比雨水直接打在身上造成的傷害小!」他有些惱怒,她怎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你認為,到現在——」她的笑中帶著酸澀,不想笑,卻笑了。「我還會在乎這些嗎?」
他的心被重重一擊。他知道他的拒絕對她造成極大的傷害,她和他是徹底決裂了,再也回不到兩小無猜,單純的從前了……
「背對著我。」
她說。雙眸定定鎖住他的眼,他輕易地看出,她已將他排除在視線之外,今後她眼裡將不再有他。
他別開目光,轉身背對她,控制許久的淚意,在轉身的同時迅速浮上雙眼。
「不准轉身,等我走了你才可以離開。」她冷聲道,迷濛淚眼瞪著他頎長挺直的身影,捨不得太早移開。
「好,等公主離開我再走。」他溫順回答,暗自握拳的雙手,指甲深陷進掌心裡,卻絲毫不感覺痛。
沒發覺他的異樣,她咬緊下唇,用盡全身氣力毅然旋身。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每跨出一步,就拉遠一點和他之間的距離,她漸行漸遠,等她完全離開這裡,他們就真的再無瓜葛了。
而那些舊時往事,緩緩沉澱在回憶裡,日後每想起一回,就注定心痛一次。究竟要等到哪一天,他在她心裡的影像才會逐漸消褪,她的傷口才會慢慢癒合?
那一天,她必須等上多久?
任雨水無情沖刷她無聲掉落的淚,她回過頭,凝望長長小路盡頭的他——他動也不動的依言靜立原處,不知怎地,她竟覺得他挺直的背影有些蕭索落寞,是她錯看了吧?擺脫了困住他的她,他應當開心歡喜才是,怎會傷心難過呢?
不看了、不想了……再看、再想有何用?他既無心於她,她又何苦相逼?就算她拉下臉皮請父皇指婚,強迫他當她的駙馬又如何?強摘的果子不甜這道理她懂,勉強來的感情她也不要,她要的一直都是他心甘情願和她兩情相許。
只是一直到今天她才終於明白……
原來一切——根本都只是她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