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宣媛
「若雲焰真度得了公主,那就功德無量了。」
「阿焰,你甭笑我,想度我,大抵得再花上幾十個春秋才行。」頑石就是頑石,想點化談何容易!
「雲焰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但是公主有嗎?」他忽而正經說道。
「你胡扯什麼!每個人時間不都一樣……」才說著,她眼一眨,場景突然變了個樣——她端坐在房內梳妝台前,身上穿著大紅嫁衣,頭戴珠綴鳳冠,小臉上妝容精緻,紅唇嫣然。
她愕然看向鏡中人兒。「這、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是皇姊要出嫁,怎麼變成她了?
雲焰就站在她身後,沒有表情的看著鏡中的她。「公主,你要出嫁了,雲焰不能陪伴你了。」
聲音清淡得聽不出些微情緒,難道她要嫁人了,他都沒有一點捨不得?
「你要去哪裡?」她趁機轉身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公主出嫁,雲焰出宮。」他陳述既定的事實。
「誰准你出宮?誰准你離開?」她語氣嚴厲,雙目如火炬,熱燙燙的攫住他的視線。「我成親,你就得陪著我出嫁!」因為氣恨說得咬牙切齒。
他用另一手拾起紅艷的蓋頭巾。「雲焰不是陪嫁丫環,名不正言不順。」
「什麼名不正言不順?!誰要多嘴一句,我就剪了他的長舌!」純真俏麗的紅唇,偏偏講出凶狠惡語,可愛的粉容嚴肅正經,不帶一絲玩笑成分。
「天下人何其多,公主能剪去多少長舌?與公主的緣分及公主清白的名節之間,雲焰寧願選擇顧全公主的名節。」
「你有什麼資格做選擇?」她揚起下巴,怒目凝視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我是公主,一切都是我說了算,你一個小隨侍,憑什麼替我做選擇!」
他只是微笑,對她的怒氣視若無睹。「公主,吉時到了。」他揚開手中繡工精細的紅緞頭巾,往她頭上罩去。
她眼前世界霎時變成一片艷紅,她氣極,抬手要掀開,他卻按住她的雙手,俯身隔著頭巾,在她耳邊喃喃低語,「公主,你出嫁了,雲焰開心。」
她聞言,怒目圓睜,忿忿掙脫他的手,一把扯落紅巾瞪向前方——前方哪還有雲焰的身影?」晃眼他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焰?阿焰!你躲在哪裡?快出來呀!我命令你,快給我滾出來!」她在房內各處尋他,心急的大喊著。
她找了好久都不見雲焰,狂躁的摘下鳳冠狠狠砸向牆壁,一粒粒珍珠斷線鬆脫,落在地上滾來滾去。
「你躲哪去了嘛!還不快出來……」頹喪的滑坐在地,雙手掩面。
他低沉平順的聲音仍在耳畔不停迴盪著。
「公主出嫁了,雲焰開心——」
「公主出嫁了,雲焰開心——」
她擰緊眉頭抓起一地珍珠,胡亂的往空中丟去,珍珠落地,發出清脆敲擊聲,她不停的丟、不停的扔,想把雲焰討厭的聲音徹底掩蓋住。
「我不許你走,雲焰你快滾出來!」
心情越發慌亂,她猛然站起身想出外尋人,腳步卻被滿地珍珠打了滑,眼看就要往前摔去
這一摔摔醒了她的惡夢,她渾身一震,倏然睜開眼,瞪著粉紅紗帳頂端足足半刻,才意識到方才種種原來是一場夢。
是……夢吧?不安的坐起身,拂開帳簾,拉住帳外垂綴流蘇的響鈴線頭,急促拉扯十餘下。
線繩直通隔壁房間,深深夜裡,隔房鈴鐺聲大作,雲焰連頭髮都來不及梳綁,外衣也沒披上,僅穿著白色單衣就往她房裡衝進來。
「公主,發生什麼事了?」他邊走邊掃視屋內狀況,沒見有刺客,只見巧妍呆坐床沿。
他走近她,她卻伸出玉臂往他懷裡撲來。
雲焰接住她柔軟香馥的身軀,任她撲在他胸懷。
「公主,作惡夢了?」他溫聲問道,扶住她腰肢一提,讓她踩住他腳背。夜深露重,地板冰冷,為防她受寒,所以讓她踩著他。
「……阿焰,無論何種理由,你都不能離開我!」她軟脆的聲音帶抹怨恨,那是從夢裡帶出來的。
他淺笑,刻意忽略少女的身體所帶來的香氣和凹凸有致的柔軟。
「雲焰不會離開公主的。」
「這輩子只有我趕你走的份,你永遠都不准說要離開!」她霸道的恫嚇,不容反駁。
是作了他離開她的夢嗎?雲焰寵溺的輕撫她的髮絲,輕聲哄道:「好,只能公主不要雲焰,雲焰不會主動離開公主。」
「你發誓?」
「我發誓。」他依順的舉起單手,向天立誓,「雲焰今生絕不主動離開公主身邊,若有違誓,願遭天打雷劈。」
她滿意的聽著,終於露出甜甜笑容。「這才對。」獲得他的保證,她心瑞安定許多;至於剛才那個討人厭的惡夢,就怏忘了吧!
伏在他可靠的胸膛上,她好奇的拍拍打打,「阿焰,你是偷吃了什麼仙丹妙藥,怎麼胸膛變得硬邦邦的?」
明明他武功不佳,雖天天勤奮操練學習,但總無太大長進,可為何他不只變高長壯,甚至連胸膛都厚實了起來?
他面色一紅,抓住她亂來的小手。「公主,夜深了,你該睡了。」打橫抱起她,步伐輕盈的將她放在床上躺平並蓋好絲被。
「公主安睡。」
他幫她理好紗簾就要離去,卻聽見帳內的她細聲說了一句:
「嘻,阿焰臉紅紅,害羞了。」
他臉又紅了幾分,當作沒聽見她說什麼,轉身快步回房。
床上的巧妍躲在溫暖的被窩裡,隔著紗簾遠望他瘦削的背影。
她好害怕寂寞、好害怕孤單,九年的日日相處下來,她已太習慣阿焰的存在,是她的,就不許別人來搶,也不許別人來破壞!
她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
第四章
「喲厚——」
容貌俏麗的青春少女策馬飛奔在春末清晨無人的街道上,天真笑顏燦爛,大口呼吸著不帶人氣污濁,且還殘存露水分芳的乾淨空氣,偶爾回頭張望和她保持一小段距離的少年一眼。
「阿焰,跟在我身邊!」她大聲呼喚後方隨侍,清亮嬌脆的聲音仍像個小孩,嬌美的臉蛋和小巧勻稱的窈窕身段,卻已是年華正盛的少女模樣。
隨侍雲焰微笑追上來和她並行。十七歲的少年比起幼時,俊秀爾雅的面孔益發轉變得秀朗好看。自幼習武並未使他看來粗獷,反而有股讀書人清逸的氣質;高瘦頎長的骨架身形,配上略寬的肩膀,並不顯得蒼白文弱,帶笑的俊顏、軒昂挺直的腰背線條,讓他看來十足十就是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阿焰,這回出來一定要玩久一點才夠本,要不然要等下次機會,不知還得等多久呢!」
急速移動使得聲音飄散在風中,她要拉開喉嚨大著嗓門才能讓對方聽見她的話語。
「小姐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出了宮門就不能稱呼她公主,他很自然的改口。歷經十歲那年的綁架驚魂記、十五歲的坎坷尋姊記,這第三回的出宮游他們可熟練了。衣著簡單不招搖、銀票帶足、護身的長劍斜背在背上,連地圖都帶了,裝備相當完整。
「阿焰,」她蹙眉斜睨他。「你忘了我們這回出來的目的是找尋你娘親呀?」眼神飽含責備意味,好似在責怪他貪玩。
雲焰暗歎了口氣,方才是誰說要玩久一點才夠本的?
前些時候皇上積極為她物色駙馬人選,說她年紀不小也該成親了。
巧妍從小在雙親疼寵下長大,孩子氣仍重,得知皇上正在幫她挑駙馬,想到將要嫁給一個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陌生人,她就嚇得頭皮發麻,第一個念頭就是腳底抹油先溜再說。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
「阿焰,你進宮十幾年了,可想念你娘親?」她關緊房門,眼角眉梢閃動隱隱精光。
和她一起度過漫長歲月的雲焰,怎會不知她心裡在盤算些什麼。「以我母親為借口,公主想溜出宮?」
巧妍一副你知我知就好的小人模樣,單手搭在他肩上詭異笑著。「這世上最瞭解我的,除了阿焰還有誰?」
「公主,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指的是她的婚事。
「哼,還沒玩夠就要我嫁人?門都沒有!」她揮揮手,表示沒得談。
是啊,誰能輕易綁住她呢?雲焰憐寵的望著她嬌俏的面容。「何時出發?」
她狡黠明眸迸出熱烈期待的閃耀晶光,亮到會讓觀者閃花眼。
她神秘兮兮的從袖裡拈出一小包油紙。「南後門下半夜守門的侍衛有十個,加在他們的茶水裡,保證一覺到天亮。」
就這樣輕易出了宮門,重新踏k民間的道路。
「襄州那麼大,要找個人可不容易……」語意是困擾的,但語調卻是愉悅的。若找人花的時間愈久,她就能在宮外玩愈久,不用太早回去面對父皇丟給她的難題。
阿焰只知道他母親應該在襄州削髮為尼了,其餘一概不知。畢竟他與母親分開時才三歲,還是個不解世事的幼童,能提供的資料非常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