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蜜月小貓咪

第8頁 文 / 葉雯

    「哦,不,不,當然不是——」蘿芙趕緊否認,突然間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也許她該拒絕,至少安全些吧,「一—我只是以為——」她不曉得該怎麼啟齒。

    「我大概給了你我對你印象不好的印象?」

    哈!前所未聞的最保守說法。他真是講漂亮話的高手。

    蘿芙只是點頭默認,怕一開口又會衝動亂講話。

    「相當正確,」他自己也同意,「我不喜歡人遲到、沒有效率、漫不經心、笨手笨腳、隨便馬虎、或者——」他低頭一瞥膝上的書冊,「——虛有其表。缺乏才能卻蓄意瞞騙,」他的臉如花崗岩一般冷酷堅硬,剛剛所有善意瞬間消逝,他輕輕指著其中一幅素描,「這些全是你自己的作品吧?我猜,呃?」

    蘿芙感覺兩頰滾燙,「當然是!」

    她還來不及發洩長篇大論反擊他侮辱的暗諷,他就搶先舉起一手阻止她。

    「好!冷靜點。」他給她一抹戲謔的微笑,「你一定得原諒我,我一向不會玩婉轉客氣的文字遊戲。而且,我也不大懂你的語言,所以不大能夠適當表達我真正想說的意思。」

    「我倒覺得你很懂我的語言,而且表達得相當透澈,」她立即脫口而出,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怒氣,「你是在指控我抄襲別人!」

    「不,一點也不。我只是在『請問』,不是『指控』。學生有時候常會過度吸收外界的影響力;有時候則是明知故犯,有時候是毫不自覺。舉例來說,這一組作品————」

    他伸手探進塑料護套內,拿出那組她早期的製圖,往舞蹈方面發展,」蘿芙坦率承認,「大部分的劇場設汁都偏重在戲劇舞台。畢竟,芭蕾或歌劇方面的工作機會少之又少。我總得為未來出路著想。」

    「那麼,你對舞蹈沒有任何偏見羅?」

    他幹嘛老是稱它為「舞蹈」?蘿芙不禁納悶。

    「嗯,沒錯。我對『芭蕾』毫無偏見。」她客氣地告訴他,「不過,我也承認,我對它懂得不多。」她補充道,多少為安全起見。

    「很巧妙的回答。我想,你是在試著告訴我,你會把握住任何到手的工作機會。」

    「並非『任何』工作機會,蕭先生,」她抬起下巴自信地說,「不過我是個專家。至少,只要我一從學校畢業就會是——」

    「要成為專家得花上—輩子的時間,葛小姐。」他技巧地打斷她,異樣的眼神輕拂過她。「別以為這能在—夜之間就突然達成,你還得當上好多年的學徒才能出師。身為—個從零開始的新手,你該盡量吸收到手的任何『建議』,將來你—定會用得著。」

    「我很清楚這點,」她冷淡地回答,「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想法。難道這不正是蘇先生選中我的理由嗎?」

    他犀利地瞥了她一眼,「讓我們祈禱這真是他的主要理由吧。」

    然後,他拍地一聲合上畫冊,懶洋洋地伸展雙腿,把頭靠在沙發椅背上,閉上雙眼,彷彿陷入了另一個她難以理解,甚至接近的時空。

    蘿芙情不自禁的把眼神集中在他身上,現在她能更安心地仔細地觀察他。經過了剛才種種突然爆發的神情,此刻,他臉上表達了沉靜的情緒,隱約之間有股哀愁徘徊其中,但是那股雄性魄力依舊強烈震撼,還有他嘴唇的性感魅力仍然強烈不已。她記得他微笑時的模樣;似乎轉眼之間,他就變成了勾魂奪魄的撒旦;或是頭頂羊肉、口吹牧笛的俊美牧羊神;或是魅惑人心,教人酣醉的酒神。這種種印象混合在一起,早已令她心旌晃蕩,難以抗拒。

    她想:他大概是累了,他那副安穩的姿態就像想睡覺。然後,突然之間他又開口了,連眼睛也沒睜開一下。她才知道,在那副沈靜的面具後面,他的腦筋正在不停地運轉。

    「我承認那天在藝術學院見到你的第一刻,真的是被你弄得迷惑不已,難以理解。」他緩緩陳述,「哇,你真是個搗蛋鬼,惹出那麼一團混亂。我實在沒辦法把你的外表,和你製作的那些引人入勝、複雜精細、完美無瑕的迷你模型聯想在一起……當然啦,對爾凱而言,你的作品是很棒的超現實藝術,正投他所好。或許,正因為你的粗魯笨拙……」

    「粗魯笨拙?」她驚呼一聲打斷他,聲音大得讓他突然張開眼睛。沒錯,她的出場方式是一團混亂,她承認。可是,粗魯笨拙?這種說法太過分了。

    「我是不是用錯了詞?」他趁她還來不及反應就問她,善意地露齒—笑,凝望著她氣紅的臉,「或許我該說『新鮮』?」

    「你明明是說『粗魯笨拙』!」

    「嗯,是啊,沒錯。也許是有一點吧。你不認為嗎?」他揚起濃眉,「的確是這樣。」他補充道,似乎要趁她反駁之前先說服自己。

    「事實上,這種風格就如同你本人。葛小姐,你這身可愛的黑皮套裝,的確讓你看來成熟世故、利落幹練,」他瞇起眼睛,「不過我懷疑在這身外表之下,仍舊是我昨天見到的那個畏縮不安、倉皇失措的小女孩……那個突然趴倒在我腳邊,露出她的『內在美』的迷人女孩。」

    蘿芙簡直窒息得喘不過氣。然後,她茫然舉起酒杯到嘴邊,仰頭一口乾盡。她側身把空酒杯放回旁邊的桌子時,雙手仍不停地顫抖,惹來蕭先生的輕笑。

    「我想這的確證實了我的觀點。不是嗎?」

    「什麼?什麼證實了你的觀點?」她生硬地問他,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

    「你很容易心慌意亂,然後不知所措,」他好像離她更近了,其實只不過是他語調改變了。「保持冷靜,葛小姐。否則必然會有更糟的情況發生。」

    「更糟的情況?」她結巴地重複道。

    「人生就是如此。」他的表情轉為嚴肅冷酷。她立刻明白,他這種種表面上刻意的嘲諷,其實反映了他內心的悲苦和激痛。她瞭解這個男人的靈魂深層,一定有處充滿陰暗的黑洞。

    「再幫我倒杯酒,然後,讓我們再開始工作吧!」他突然告訴她。

    「工作?」她忍不住追問,實在趕不上他快速轉變的思緒和態度。

    「現在是再好不過的時機啊。此刻不做更待何時?咦,這不是你自己說過的嗎?」

    「不,蕭先生。我一向避免陳腔濫調的『老套』。」

    「哦!除了言詞之外,也包括行為嗎?葛小姐?」

    蘿芙不確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想,點點頭或許是比較聰明的回答。

    「那麼,如果我請你過來坐在我旁邊,你會不會認為這也是老套?」

    「蕭先生,我認為唯一會變成老套的是,如果——」她突然停頓,咬緊下唇,不曉得她敢不敢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如果?舉例而言,如果我突然摟住你,然後吻你。是嗎?」他替她說完。

    蘿芙屏息輕顫,點點頭。

    「嗯,不管怎麼樣,我們就盡量避免老套吧。不過,我們至少可以再來杯酒吧?嗯?」

    蘿芙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覺了。她茫然地起立,然後走向酒櫃。她很高興能暫時脫離他目光的焦距範圍,最起碼她能喘口氣了。她覺得疲倦不堪,全身神經都因為長時間緊繃而彈性疲乏,每一處細胞都在亂蹦亂跳,陷於大混亂之中。

    「我希望你會喜歡酒,這是我們舞團的指定飲料。」

    蘿芙聞言嚇得猛然轉身,她驚訝地發現他正站在她身後。天哪,他什麼時候溜過來的?一聲不響像只美洲豹。

    「嘿,還記得嗎?我能走路。」他低浯,誤解了她呼吸急促的原因,「我只是再也不能跳舞了,如此而已。」他嘴角扭曲,嘲諷地苦笑,「所以這點對你應該不會造成困擾吧?」

    第四章

    蘿芙發覺自己正緊靠在酒櫃的的紫檀木門上。她屏住氣息,頸背的毛髮豎直,體內有股莫名的情感在蠢蠢欲動。

    「蕭先生——」她開口道,舉起一手像在自衛,她的神經拉起警報,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空間,撕開了他們之間短暫的壓力,緊張的情勢似乎瞬間消逝。

    他猛然轉身離開了。

    不過她已經瞥見了他轉身前那一剎那的神情。在他那排濃密的睫毛之中,閃爍著—一絲反諷的光芒,暗示他很感激剛好在這一刻被打斷。

    他剛剛正準備吻我!

    蘿芙狂亂地恍然大悟。不行,我不能讓他……他不能吻我,我不准!他太……,蘿芙屏息,狂亂地拚命努力鎮定自己。他太……太完美了。她想著,轉身看他。

    他正斜靠在長沙發的把手上,他手裡握著一具烏木色黑亮的老式電話,嘴裡吐出一連串快速的法語,然後,直到他發出一串暖昧的笑聲,她才想到線路那端可能是個女人。

    她幫他倒滿一杯,然後為自己倒了一點,以鎮靜神經。她正準備坐回原位時,他突然舉起一手,用手指彈出聲音引她注意。他仍在快速地講電話,右手持聽筒,左手在空中揮舞暗示。於是她走過去,把他的酒杯放進他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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