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彤樂
幾乎是無意識的,大手緩緩圍攏她的小臉,似是捧著易碎的搪瓷娃娃,連最輕微的力道都不敢放,僅是圍攏著、輕觸著,恍惚的眼底,漾出一絲絲渴望……和微乎其微的哀傷。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只能愣愣地望著他。
他是怎麼了?冷臉不見了,縈繞在他身上的冰冷氛圍也不見了,好像一抽掉冷然,他整個人就都空了,空得令她不安。
她摸上他的臉,不同的是,她牢牢箝住,然後—
叨的一聲,額頭撞額頭,撞得兩人同時往後一震,連椅子都帶輪地滾了兩圈。
冷鷹玄按著額頭,錯愕得忘了要和她保持距離,脫口問道:「妳做什麼?」
撞人的汪楚嫣反而說不出話來,她只覺得眼前飛過幾萬隻小蚊子,亂七八糟的一片黑,抱著又痛又暈的腦袋,哀聲慘呼,「你的頭怎麼那麼硬?討厭啦!好痛、好痛,痛死人了啦!嗚嗚……」到最後甚至痛出了幾滴眼淚。
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嗎?
他哭笑不得地看著抱頭哀叫的她。那一下撞得可不輕,他到現在都還有點耳鳴,不過額頭痛是痛,可很明顯的,比她好多了。
不曾有人這樣對待他,事實上,她是第一個在他的冷臉冷語下還能繼續說話的女人,也是第一個敢碰他的女人,更是第一個敢如此「侵犯」他的女人,向來冷靜超然的腦袋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下,不得不宣告失靈。
「妳到底是在做什麼?」大手輕輕拉開她摀在額頭上的手,查看她的「災情」。
汪楚嫣抬起頭,淚光點點的大眼瞅著他,神情游移不定,好一會兒後,她才不確定地問道:「你沒事吧?」
「嗯。」他淡瞟她一眼,大手覆上她額頭。
她定定地看著他,直到確定令她不安的空緲已自他身上退去,才放下心的吁了口長氣,「呼—嚇死我了,你剛剛好恐怖,好像快飄走了耶!」
冷鷹玄這才明白她怪異的舉動所為何來,他沉默地盯著她的發頂,拒絕去想那時的失常代表什麼。
察覺附近的氣氛似乎又僵了起來,她識相地轉移話題,「怎麼你老是在幫我降溫?」他冰涼的手舒緩了腫包的灼熱感,她慵懶地閉上眼,低低歎息,「好舒服。」好想睡……
小鼻子突地皺了皺,她困惑地半睜開眼,「你的手怎麼這麼冰?」簡直像死人的手,用來冷敷是再恰當不過,但若說擁有這種溫度的是一隻人手,就有點恐怖了。
抓下他放在自己額上的手,秀眉擰了起來,「真的很冰耶,你中午沒吃飯嗎?」小手握住他的大掌,反覆揉搓,小嘴一撇,拉開老媽子式的叨念,「少爺,你不知道保暖的重要嗎?保暖的第一要件就是吃飯,吃得飽飽的,就不會冷啦,不然,多穿幾件衣服也好,手這麼冰,你真的以為自己是冰敷大隊啊?」
手被她抓住,冷鷹玄反射性地想抽回手,可一見她擔憂的小臉,卻怎麼也動不了,聽著她荒謬的論調,心中好笑之餘,更被她真實的心意感動。
他今年三十二歲了,卻被她當個孩子似的,感受著手上幾近粗魯的動作,久違的笑紋緩緩浮現,不再只是眼兒彎彎,而是整張臉都在笑,笑意也帶起暖意,蒸融他渾身的冷然,整個人散發出春風般的宜人氣息。
「厚!怎麼搓不熱?」她搓得手快酸死了,怎麼他的手還冷冰冰的?
「我的體溫天生比一般人低。」低沉的聲音裡彷彿蕩漾著愉悅。
汪楚嫣不解地看向他。他很開心?柔和的笑意軟化了僵冷的臉部線條,看上去溫文爾雅、脫俗出塵,仙人般飄逸的神韻整個散發出來,簡直像換個人似的,僅只一個笑容,竟能讓他起了如此大的變化?
她呆呆地看著他,心頭酸酸、癢癢的,想跟著他一起笑,可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卻將她的嘴角重重扯下,「你很少笑吧?」
他的笑臉近在眼前,但她發現那眼角、嘴邊的笑紋恍如新生,輕淺而飄忽,想起他的綽號,她更加相信自己的新發現—這是一個笑容鮮少的男人。
雖然嚴格說起來,他常不常笑,根本就不關她的事,但不知為何,她竟替他感到難過。
冷鷹玄凝視著她,笑臉倏地消失,神色複雜,薄唇下意識地抿起。
她為何難過?為何能對一個認識不到三天的人付出如此真切的關懷?
交纏的視線中,兩隻小小的手使盡全身力氣包覆冰涼的大手,試圖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
大手一僵,猶豫了一會兒,而後輕輕一翻,覆上那雙用力得泛紅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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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函收到了?」趙領陽神色怪異地瞄瞄葛遠重。
冷鷹玄臉色一沉,語調冰冷,「能不收到嗎?」
葛遠重卻是樂得很,「他也六十了吧,呵呵,今年肯定會特別熱鬧。」他等不及要看好戲了!
「日子訂在什麼時候?」趙領陽問道。
冷鷹玄繃著臉,「下禮拜二。」厭煩的語氣表達了對此事的深惡痛絕。
葛遠重見他臉色不善,笑得更開心了,「別怕,我們約好了一起去的,要是有人找你麻煩,我們絕對會幫你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過分熱切的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看著他聲色俱佳的熱力演出,趙領陽好笑地直搖頭,他轉向冷鷹玄,濃眉微擰,「你搬出來以後,除了每年參加老傢伙的壽宴,就沒再回去了吧?你真要放手讓他們霸佔『你的』房子?」
「我會去。」冷鷹玄一頓,眼底飄起小雪,「但那房子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他斜睨葛遠重,那傢伙正在對他擠眉弄眼,「今年又是哪一家?」
五年前父親過世後,他的叔叔冷碩就一直在幫自己物色結婚對象,說得好聽是關心,其實是深信血緣會導致相同的結果—他會重蹈父親的覆轍,娶個敗家的女人進門。即便自己根本不像父親一般風流,但他仍是堅信父子倆會同個樣兒。
不堪其擾的他乾脆另尋住處,但那老傢伙仍會不時「建議」他該娶哪門千金,並派人送來他認為是賢慧德淑的女人名單及身家資料,而每年的這個時候,他的「關心」就特別煩人,不只派專人送來邀請函,還會打電話騷擾到他答應回去一趟為,今年更多了這兩個好事的傢伙,一直勸他去,不知在搞什麼名堂。
趙領陽不自然地別開眼,葛遠重則是聳聳肩,一臉的「莫宰羊」,「不知道,老傢伙沒跟你說?」好戲得壓軸才行。
他眼一瞇,「你又想搞什麼?」愛管閒事的他絕不會一無所知。
「沒什麼。」葛遠重又是聳肩,隨即笑得和藹可親,「反正你鳥都不鳥那些人,是誰都沒差不是?」呵呵,不過,今年的對象可能會讓他跌破冷漠的面具……
「對不起。」汪楚嫣立在他們八步之外,手上抱著包包。
她快速瞄了眼冷鷹玄,而後將視線定在葛遠重臉上,怯生生地問道:「我可以下班了嗎?」在他們進來之前,她好像對他做了很曖昧的事,害她現在羞得不敢看他。
葛遠重狐疑地瞄瞄冷鷹玄,卻見他像個沒事人似地在喝咖啡,「怎麼問我?妳的老闆是他吧?」她幹麼一副小媳婦兒的畏縮樣?
汪楚嫣不解,「我是你的特助,不是嗎?」雖然她覺得她不像特助,反而比較像打雜小妹,不是送文件就是泡咖啡,偶爾還身兼總裁的玩具。
「喔!呵呵,對對對,我的特助嘛!」他的俊臉閃過一道詭異光芒,「妳當然能下班了,下周見了。」
她得到答覆後頓了頓,僵硬地轉向冷鷹玄和趙領陽,「總裁、副總裁,我先走了。」
冷鷹玄瞟她一眼,眼神裡有著不悅。
趙領陽忍不住好笑地問道:「妳很怕他?還是妳習慣站得遠遠的跟人說話?」
她欲言又止,偷偷看了冷鷹玄一眼,尷尬的小臉隱隱透著紅暈,「那個,我、我先走了。」說完便慌慌張張地跑出辦公室。
「你對她做了什麼?」望著那逃跑速度快得像是屁股著了火的背影,葛遠重的狐疑再起,「她怎麼不敢看你?」
冷鷹玄抱胸冷哼,「我怎麼知道。」
他才想問咧!突然跑來攪亂他的心緒,又突然神經兮兮的,他哪知道她那異於常人的腦袋在想什麼。
「唉!對著一張冷臉,再熱情的女人也會腿軟。」趙領陽無奈地一語帶過。
不過,冷鷹玄卻對他的話抱持懷疑,就以前的經驗來說,是這樣沒錯,那些想巴上他的女人在碰了幾次冷釘子之後,全打退堂鼓了,但她偏偏不是這樣,不僅對著他的冷臉還能扯出一籮筐的話,就算他毫無反應,她還是能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甚至敢對他「施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