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吉兒
不久後,征海也出了社會,我們一起打天下,把賺來的錢用來併購一間間有潛力的中小規模公司。」
從這裡開始,她就很清楚他們的商場動態了,於是接口道:「你們併購的公司,在業界的成績都不夠亮眼,而且好像漫無目的,東並一間、西並一間。」
那時,很多商界人士都笑說,衛展翼會賺錢卻不會經營,老把錢往水溝裡扔。
「直到最後,你們將這些小公司一一串連起來,組成翼海集團,大家才知道,原來之前亂無章法的併購,只是在收集一片片集團的拼圖。」
現在的翼海集團是兩岸三地數一數二的媒體集團,旗下有網際網路、文化出版、電子媒體等單位,版圖還在持續擴張當中。
「這種作法速度是慢,但夠審慎,不然怎能一舉扳倒王金強?」他苦笑。
她語氣酸溜溜。「三年達到復仇目標,已經算快的了。」她怨懟地瞟他一眼,「你們還得感謝何千千等一干美人花,替你們製造花花公子的形象,免於打草驚蛇,不然你現在還在努力、奮鬥著要報仇哩!」
晴艷長年收集他的資料。幾乎每本雜誌、每份報紙,乃至於她最不齒的八卦週刊,只要有他的消息,統統被她買回家,做成了幾大本厚厚的剪貼簿。
她每天翻看,試著想要從「花花公子衛展翼」的浪蕩情史中,找出她記憶中那挺直不屈的背脊,與沉穩冷漠的神情。
但,始終不能如願。
「我們不只要幫父親洗刷冤屈,還要讓當年的加害者一嘗痛苦的滋味。不過他們都是狡猾的老狐狸,不會輕易被騙過,所以我們不斷製造假消息。」
「比如說,到澳門賭場一擲千金,醉臥美人膝?」
他假意吸吸鼻子。「我是不是聞到了酸酸的味道?」
她轉身捶他一拳,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啊啊啊……好痛!」
「不要太激動。」他輕擁住她,仔細觸摸紗布上,有沒有滲血。「醫生交代過,不要做太大的動作,記得嗎?」
「記得,那就請你不要太欠扁。」她齜牙咧嘴,頻頻深呼吸。
等她的呼息漸趨輕緩,不再痛苦地直抽氣,衛展翼一顆提到半天高的心,才終於安了下來。「那時候,我們忙到快要翻過去了,哪來的時間賭博?到了澳門賭場,還是在飯店房間裡工作,至於醉臥美人膝嘛……」
晴艷白了他一眼。「你有膽子敢跟我描述香艷火辣的細節,你就試試看。」
衛展翼嘴角有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真正「香艷刺激」的細節,還在後頭呢!今晚定讓妳領略幾分。
「細節就是,那些女人都簽了保密合約,她們負責陪我演戲,假扮我的情人,雖然有時候我也會夜宿香閨……」聲音漸漸隱去了。
晴艷又瞪了他一眼,準備給他扭、下、去。
他不敢挑戰運氣,知道說錯話絕對非死即傷。
「但我從沒跟她們同床共枕過。」他發誓。
「沙發也沒有嗎?」
「沒有。」她喜歡在沙發上做嗎?改天一定要試試。
「情趣椅也沒有?」
「沒有。」好吧!情趣椅也買一張,放在未來的新房。
「車震也沒有?」
他手長腳長的,要玩車震還真不方便,衛展翼默默自忖。
「統統都沒有,我跟她們真的都很清白。」
她點點頭,邪惡的眼神隨即瞄過去。「不會覺得很難受嗎?」
「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玩不起風花雪月。」這是實話百分百。「我們悄悄收購那三個人的公司股票,買他們的債權。當他們看著報紙,慶幸衛家人是扶不起的阿斗時,卻不知道我們已經收集了他們的罪證,而他們安眠的臥房、為他們大量進鈔的公司,全都是我們的囊中物了。」
「這個消息,你們在一天之內全部揭露。」她幫忙接腔。
「一天之後。我父親的忌日。」就是她穿直排輪,衝到他面前,只錄到「無可奉告」四個字的那一天。
她靜靜地偎回他胸前,把他的手臂抱在自己胸前,搖啊搖。
「復仇成功的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聳聳肩。
「你沒有踹他們、揍他們、打他們、罵他們,讓他們痛哭流涕、下跪懺悔?」
他幾乎失笑。「我才沒那種閒工夫。」
「你也沒有到他們面前去耀武揚威,歷數這幾年來所受的苦,然後撂下狠話,要讓他們嘗嘗永世不得翻身的滋味?」她開始有點不滿了。
「事實上,我連他們的臉都懶得見。」他倒是鎮定如常。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那樣做,我一定罵得讓他們下輩子寧可當狗,也不肯當人,我一定要買通管道,親腳踩著他們的胸口--用釘鞋踩喔!叫他們大聲跟我說對不起,我還要押他們到父親墳上祭拜懺悔……」
這麼兇惡?「提醒我,這輩子都不要得罪妳。」
他收緊雙臂,嗅聞她的髮香,彷彿這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為什麼不?所有的復仇戲碼都是這樣演的,不是嗎?」
「復仇是個枷鎖,一旦我達到這個目的,枷鎖就解開了。」
在復仇烈焰中並不好過,體內像有一根弦,隨著歲月流逝愈繃愈緊,每次想到父親都是一身冷汗,深怕自己達不到目標。
「這個枷鎖已經囚禁了我十幾年,讓我嘗到痛苦難當的滋味,我不打算一輩子活在這種痛苦之中。」
她的不滿少了一點點,小腦袋主動在他頸窩裡摩挲。
「正義得勝,邪惡慘敗,於是你就過起自己的生活。」
「沒錯,二奶奶當初投資我,只有兩個條件,一個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另一個是,一旦復仇成功,就必須把它拋到腦後,去過自己的生活。」
她懂了,唯有如此,才能讓被扭曲的生命回到常軌。
「復仇成功,只是讓我們一家重生,讓我父親在九泉之下安息,如此而已。」
「但……怎麼只有這樣?」她還是有一點懊惱,總覺得不夠痛快。
「什麼?」
「你不覺得這樣的復仇太平淡無味了嗎?」她有時還挺講究戲劇效果的。
「我相信對對方來說,就像坐了一列最恐怖的雲霄飛車,驚險刺激。」
晴艷想了想。「對了,你沒有把那種情緒宣洩出來。」難怪之前總是對她陰陽怪氣的。「如果你有的話,就不會帶我揮著大鐵錘,去打垮那座別墅。」
「我只想跟特別的人,一起把那裡毀掉。」不可諱言,那是最後一個夢魘。
她算是「特別的人」?晴艷臉一紅,在心裡偷偷愉快,卻不想主動問起,免得他又說出那種壞壞的話,害她無力招架。
「你想在那裡蓋一個新家嗎?把二奶奶、你母親一起接過去?」
「不,她們住慣了鄉下,這裡空氣好,二奶奶不希望搬走,至於我母親……」衛展翼遙望星空。「我不認為她想回到繁華世界。」
「你不想讓她接受治療嗎?」
「她治療過了,效果很不好。現實太殘酷,她是個從小沒吃過苦的大小姐,已經完全縮到她的保護殼裡去了。」
「那……那塊地放著要做什麼?」她委實很好奇。
他的表情顯得很神秘。「我想過最陰毒的點子。」
「說說看、說說看。」千萬別再讓她失望啊!
「蓋靈骨塔,廣納各地冤魂。」
她呆了一下。「……哇,你真的沒讓我失望耶!」
「嚇到了?」
「也不是,只是有點驚訝。」如果他願意,耍狠段數可以比她高好幾級!
「那是在最憤怒的時候做的打算。」
「他們在你父親去世的地方,過著快樂的日子,連一點愧疚都沒有,如果把那棟房子摧毀,改建靈骨塔,想必他們知道後,一定會毛骨悚然。」晴艷愈講愈激動,愈講愈像有那麼回事。「最好是他們死了以後,也把他們的骨灰放在那裡,那麼愛開Party就讓他們以後開個夠……」
他打斷她的滔滔不絕。「不,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麼?」她又一呆。「你不覺得這個點子不錯嗎?兼具驚嚇效果耶!」
「那棟別墅是我父親迎娶母親時,特別請人建造的,他們在那裡有很美好的回憶,對我們三兄妹也是。雖然它與我們最後的交集點,是個悲傷的句號,但就衝著這一點,我不會把它變成陰氣彙集的地方。」
她細細聽著,說不動容是騙人的。他再次以深沉的溫柔,撫平了她躁動的心。
她嘟著嘴。不公平!為什麼他對誰都那麼寬懷,唯獨對她霸道又強勢?
「那你要拿那塊地來做什麼?」她雖然不情願問,但還是想知道。
「安養中心,讓像我母親這樣的人,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晴艷心中有一圈又一圈奇異的感受。他們的個性真的很不同,他想得深,她想得淺;他深謀遠慮、通盤考量,她愛逞一時之快,洩一時怒氣。
但是,她愛他。
聽了他內心剖白,她的心情跟著起起落落,她再不能對自己說謊,告訴自己,他對她毫無任何意義。她愛衛展翼,愛他一路走來,謹慎敏捷:愛他不陷於復仇的窠臼;愛他目光遠大,就像鷹一樣,在天空盤旋,沒有什麼逃得過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