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縭色
就算越回春認為自己沒有施錯針,但也難保不會在無意之中造成些微偏差。
但是,這其中也不是沒有任何破綻!
華泫目光閃動,隱隱察覺到在越回春所說的事情裡,有一些很不合理的情況。
比如,憐妃為什麼是半夜才死的,而不是下針後立刻死去?
又比如,那個張行德為什麼不在當時揭露越回春?
這兩處是比較明顯的疑點,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深思並調查,他相信一定會查到更多疑點!
而且憑著這兩處,他已直覺的斷定,憐妃之死的責任並不在越回春身上。
這是他長年面對複雜政局訓練出的直覺。
見華泫久久不語,越回春道:「王爺,不必勉強。」
看他神色,似乎已經接受了將要面對的命運。
「爹!」越青環見狀更加憂心,若是連父親自己都放棄了,那還有什麼希望?
「王爺,雖然皇上下令要審查憐妃的真正死因,但憐妃已經過世二個月。再查,也只能從張太醫與越先生兩人的身上查吧?」見越青環急切,劉夫人忽然開口。
「不錯。」華泫沉聲回答,看向奶娘。
他一向知道,奶娘雖然只是個柔弱婦人,但久居深宮之中,心思靈敏非常,從不會作無用之言。
「現在張行德為幽王所控,就算他是人證,皇上也不能只聽信他一面之詞吧?憐妃入棺已經兩個月,難道他現在還能拿出什麼確鑿的證據來不成?」
劉夫人始終對越青環有著一分歉意,若不是張行德見了康復入宮的她,又怎麼會尋到朔王府裡來。
「按照朝廷律法,人證與物證有著同等地位。而且,當日憐妃身上確實有下針的痕跡,這一點連宮中的侍女也可以作證,如果越先生自己提不出什麼有利證據的話……」華泫抿唇,不再說下去。
「可是王爺,張行德能夠證明越先生治死了憐妃,那我們也可以證明越先生下針無誤,並且確實救活了人啊!」劉夫人終於說出她百般思慮後的結果。
她確實是因千針回絡而挽回生命,即使下針的是越青環,而不是越回春。但是,這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這裡的幾個人不說,那就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醫術高深的越回春早已不能執針。
劉夫人話落,書房內陷入一片沉寂。
每個人都在考慮這可能性,以及萬一被揭穿後的後果。
如果僥倖成功的話,那自然無事。
但若被華涼察覺的話,只會奏一個循私欺君的罪名打擊華泫。
所以,決定權只在華泫一人身上。
「可以一試!」一刻後,華泫終於開口。
他決定接受奶娘的提議。
因為,這是爭取時間、暫時保住越回春的唯一機會。也可以讓他多一些時間去細查真相,挽回局勢。
縱然是欺君,縱然是違律,他也要冒險一試。
「王爺……」
越青環心頭感動,注目華泫沉肅的面容。
她知道,要手掌朝政重權的華泫下這個決定,非常艱難也非常不易。
畢竟只是為了一個女子而拿一輩子的前途與名譽冒險,他要承受的壓力是多麼巨大。
華泫回視她,一字一字地道:「為了妳,我什麼都會做。」他的目光平定,神情凝重,那種下定了決心的深情如山之宏偉,若海之遼闊。
有一種人,雖然表面冷厲無情,但是一旦認定了目標放下真心,那就是百折不回、永不更改的了。
華泫就是這種人!
越回春看著華泫,心中最後的牽掛已經放下。
此後有華泫照顧青環,就算發生任何事,他也不會有所擔憂了。
越青環一邊微笑著,一邊卻濕潤了雙目。
她何其有幸,能得到這麼一個男子真心相待?
雖然,這個男子冷了點、凶了點、霸道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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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來得很快,第二天清早,幽王就帶著一行侍衛到了朔王府,宣旨緝拿越回春。
聖旨上列明的罪狀,是疑越回春下針不當害死貴妃。現在人證確鑿,即刻將越回春押入天牢,三日後由幽王及朔王連同開堂審理。
「真是對不住了,七哥,越回春雖然是府上貴賓,但皇命不可違,九弟冒犯了。」華涼笑看華泫臉色鐵青,揮手示意身後侍衛即刻入客園拿人。
「慢著,朔王府內豈容亂闖?何況九弟別忘了,皇上下旨,是由你我二人共同審理此案,就算要押送越回春入天牢,也應是你我共同前往。」華泫冷聲斥退執刀侍衛,不讓他們擅闖客園。
若是突然之間看到大隊執刀侍衛奔入,恐怕越回春與越青環會更加驚懼。
厲喝之下,侍衛們懾於朔王威嚴,果然不敢再擅動一步。
「呵,是九弟莽撞了,那麼,便請七哥同我一起將越回春帶走吧。」華涼微微一笑,也不反駁。
他知道皇上下令讓華泫一同審查,只是為了略略安撫華泫而已,現在情勢已全部偏向於他,讓他一步又何妨?
反正他肯定越回春今日必會押入天牢,華泫再大膽,也不敢擔上私縱要犯這個罪名。
冷哼一聲,華泫快步走向客園。
越青環正站在越回春房門口,卻沒有進入,低著頭不知在沉思些什麼。她早已觀得府中微亂,心知定是宮中來人。
現在見華泫沉著臉走來,頓知是來帶走父親的。
「青環,對不起。」看著她憂心忡忡的小臉,華泫神情壓抑。他原本向她允諾過,要保得越回春平安,可是這牢獄之災卻是沒法避過了。
「不,這原本就怪不得你,是我爹爹他……」哽咽一聲,越青環再也無法說下去。
搖了搖頭,越青環含淚道:「我爹爹他正在房裡,你帶他去吧。」
她的臉上淚珠漣漣,實在不忍看父親老來入獄的淒慘景象。
默默看她一眼,華泫推門入房。
越回春正端坐在椅上,見狀歎息一聲站起身,「有勞王爺了。」
他神色安然,沒有太大驚懼,似是早有準備。
隨華泫走到門外,越回春停步對垂淚不已的女兒道:「青環,妳也不必太傷懷,為父走後,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很奇怪的,越回春的語調過分沉靜與平淡,好像對這般生離死別已不怎麼在意,與前些時的失魂落魄大大不同。
憐妃之死,竟已使他看破俗塵,心境澄明。
點點頭,越青環泣不成言,只能怔怔跟在父親身後,送他離去。
華涼很耐心的等在前庭,見華泫果然帶來越回春,便微微一笑,「七哥果然守信。」
「當然!」華泫眼神凶厲,幾乎想出手抹去他臉上淡笑。
「那就有勞七哥與九弟一同押送人犯入宮。」華涼視而不見,轉目掠過越回春,看到靜靜立在越回春之後的女子。
淚痕猶在,神色楚楚。
對著她露齒輕笑,華涼眼中光華一閃,就好像見到獵物一般。
不再多言,二人帶著大隊侍衛押送越回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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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開堂初審。
堂內,有華泫、華涼、越回春、張行德四人,再有朝中書記官記錄堂審詳情,準備呈給皇上過目。
此時正審到一半,張行德跪在堂下,力指憐妃當日去世前,身上曾有不明針痕。在他日後細細想來,那是越回春擅自施用針灸留下的痕跡。
華泫冷冷看著堂下伏跪的張行德,問道:「張行德,就算當日憐妃身上有下針痕跡,你怎麼能夠斷定那便是導致憐妃死去的原因?」
雖有幽王在側壯膽,張行德仍不敢抬頭迎視華泫目光,只是低頭道:「因為下官同其他幾位太醫觀察,在大量湯藥的作用下,原本憐妃的病情在那數日已經略有起色,當那針痕出現之後,憐妃娘娘才突然去世的。」
「是嗎?這只是你的推測而已,本王要的是確鑿證據!」華泫的語聲漸漸狠厲,極其厭惡的瞪著張行德。
看他的模樣,恨不得立刻就走下堂去一刀把張行德給砍了。
「七哥此言差矣,憐妃已經死去多時,現在哪還能取得出什麼確鑿證據?就算要取,也該是從越回春身上下手吧!」華涼見華泫開始對張行德發難,便把焦點移到越回春身上。
華泫冷哼一聲,總算斂了斂身上怒氣。
華涼見他不對越回春發問,便道:「越回春,張行德是以自身為人證,指你下針醫死憐妃。你可有什麼人證或是物證?」微笑著問完,再加上一句說明:「當然,自己是不能為自己作證的!」
「稟告王爺,老夫當時並無任何人證,也無任何物證。」跪在堂下,越回春忽然好像忘了昨夜在朔王書房中商量好的一切,竟沒有把醫好劉夫人的事說出來。
華泫在堂上吃了一驚,不可置信的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