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綠荷子
「是,大人!」
護衛長本能地摸出鎖匙,想想不對,正要收回去時軫雀已經伸手奪過來,「謝了。」
一聲沉悶的開鎖聲,沉重的鐵門應聲而開。
比門外昏暗得多的光線,讓軫雀不適應地瞇起了眼睛。
她進門後,不過是一剎那的時間,就突然多了個人影擋在她面前。
原來是護衛,而護衛身後不遠處則站著一位高姚的青年,他穿著一襲純黑色的術士衣袍,遠遠地注視著她,表情高峻而冷漠。
「你就是軫雀吧。」
那人犀利的眼神彷彿能夠直穿進她的腦海。
「到此為止吧!站在這裡等待儀式結束,我承諾不會傷害你。」
是個高階術士。
軫雀愣了愣,向他們的後方望去。
神木池正中央的小島上,三層高的祭台延伸入茂密的樹枝中,站在這裡,只能隱約看到白玉色的建築輪廓,其他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她四處張望著,直到視線注意到一點,忽然凝住。
有道細細的紅線沿著玉石砌成的水道,從祭台上婉蜒地流下來。
池水中一片血紅。
軫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血紅的池水。神木巨大的樹根旁,黑色的泡沫翻滾著,與那片血紅糾纏在一起。
她突然聽不到周圍的動靜了。
是什麼聲音在耳邊一直吵嚷著?就像戰鼓那樣,隨著血液的脈動,一下一下地擊在她的心臟上——咚、咚……
突然地,視線看到的顏色漸漸變了,只是所有看到的物體、樹木、泥土,甚至是術上的衣袍,都像池水那樣血紅。
她渾身一震,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心底猛然炸裂了?!
「天啦,你們看!」
護衛驚呼的聲音被嚥回了喉嚨,只見那血紅色的眼眸轉了過來,正冷冷地盯著他。
「軫雀大人……饒命……饒命啊!」護衛連滾帶爬地向焱弼的方向跑去,「焱弼大人,救命啦!軫雀大人變成妖物了!」
妖異的眼眸緩緩掃過四方,軫雀魔魅的嗓音傳遍周圍。
「所有擋住吾前進腳步的人們,隨我心意陷入深沉迷夢,直到夜色來臨。」
護衛們慌亂地抓起武器試圖抵抗,但突然襲來的睡意,卻在一瞬間佔領他們的意志。
武器掉落的聲音此起彼落,護衛們搖晃著躺下,陷入深沉的夢境中。
「原來是冥妖族的混血後裔。」
冷淡的語氣打破四周詭異的氣氛。
焱弼彎下腰,探了探護衛們的呼吸,「沒殺死他們,總算你還有些良知。」
「讓開。」軫雀語氣平穩地說。變得尖銳的指甲輕輕一揮,割破自己左手的指尖,頓時一注鮮血流了下來。
他凝住了眼神,「你想要做什麼?」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她又劃開了兩道傷口,艷紅的血順著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地面。
身後的術士們驚惶地大喊起來,「她要污染神木池!她要阻攔風御陛下的淨化過程,重新污染神木池!」
「不是!」軫雀打斷了四周響起的雜亂聲音,冷冷喝斥,「我在拯救他,你們快讓開!」
她的聲音並不很大,但不知為什麼,那清冷聲音中蘊含的強烈情感卻鎮住了所有人。
只有焱弼——最高階的術士,完全不受情感的影響。
他的視線變得更冷了。
站出一步,他擋在軫雀的面前。
「我答應過風御陛下,你不打擾我們,我便不會傷害你。但如果你試圖破壞淨化儀式的話……」他的眼中閃過凌厲的光芒,「我絕不放過。」
「隨便你。」
軫雀若元其事地繞過他,繼續往池水邊走過去,指尖的鮮血灑在泥土上,留下一滴滴斑駁的痕跡。
「風刀。」焱弼輕聲地念道。
小股旋風在他指尖形成,越滾越大,指尖抬起,對準了軫雀的後背輕輕一彈,那旋風便倏然襲向她。
一陣撕裂的聲音傳人耳際,她纖細的身影踉嗆了幾步,風刀旋轉著劃過她的身體,毫不留情地割入皮肉,她的臉上和背上頓時現出無數的血痕。
她回頭望了他一眼,隨手抹去臉頰上的血,甩在地上,又轉回頭向池水邊繼續走去。
焱弼的臉色繃得更緊了。
「七星風刀。」
平地捲起一股狂暴的龍捲風,軫雀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整個人就已經被肆虐的狂風捲到了半空。
點點的鮮血飛濺到潮濕的泥上上。
沒有預想中的淒慘叫聲,除了呼嘯的風聲,除了風刀割過肉體的刺耳鈍響,什麼其他的聲音都沒有,周圍安靜得可怕。
焱弼忽然覺得有些不安。
他知道七星風刀的厲害,普通人類被這樣大型的風刀包裹住,只要半分鐘就足以斷氣。
即使是半人半妖族的混血,也撐不了多久。
碎裂的衣料不斷地落到地上,暗褐色的血跡越聚越多,焱弼暗中估量著在風刀裡面的軫雀的傷勢,忍不住望了望池水中心的祭台。
儀式開始的前夕,風御陛下曾經親口對他說,如果軫雀來,請他放過她。
而她不但來了,甚至在那麼多術士的面前暴露出自己妖族的特徵。
是什麼原因讓她不顧性命?
「焱弼大人,再不停下來,只怕她就不行了……」
旁邊一名中階術士鼓起勇氣對他開口說。
焱弼彷彿驚醒似地解開了風刀術。
一聲沉悶的響聲傳來,只見衣衫破碎的軫雀從半空中摔落地面。
被割傷的身體一陣陣地抽痛,就連她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抽搐著,她想要撐坐起來,卻只是痙攣地抓緊了泥土。
血液從傷口不斷地流失,滲進潮濕的泥土裡。
她感覺到有人站在她的面前,是那個焱氏的術士。
焱弼脫下自己的黑色衣袍,遮住她傷痕纍纍的襤褸身體。
「告訴我,你這樣不顧性命是為了什麼目的?」
軫雀的眼睛半開半閉,帶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感覺瞥了他一眼。
「早就跟你說過了……我想救他。」
「用你一半妖族的血?」焱弼擰起了眉。
軫雀沒有回答,她勉強控制著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模糊的視線死死盯著神木樹根下不斷翻滾的黑色氣泡。
她又抬頭望了望焱弼,忽然笑了。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以為血只有流人池水中才有效果嗎?神木的樹根延展在整個泥上層下面,我剛剛流下的血已經全部被神木吸收了。」
懊惱的神色閃過焱弼的臉,他渾身散發的怒氣令軫雀知道這個高階術上已經被她激怒了。
但自己為什麼要激怒他呢?
軫雀伏趴在地上,模糊地想著。如果她最後的方法還是不成功的話,有這個術士在,她就可以陪著她的風御陛下一起去了。
「說,為什麼要污染我們的神木?」
「你背後的主謀是誰?是不是幽國的妖族?」
「如果再不開口,焱火將炙烤你的身體和靈魂……」
耳邊好像有很多人在同時說話,軫雀聽不清楚,也不想聽,她只是努力地回想著幽國藥師對她說過的話,臉上不自覺地閃過迷茫的神色——
「根據我的推斷,景氏的血統之所以可以抑制妖力,唯一的可能就是景氏的先祖就是人類和上等妖族的混血,而且是「完全覺醒」的混血後裔。」
在景國王都的茶樓裡,夕若這樣對她說道。
「人類不可能有什麼降服妖力的純淨血脈,只有絕對強大的妖力才能抑制其他的弱小妖力。神木能夠守護你們景國這片土地,不被其他妖力侵蝕,只有一個可能——它早就被景氏血脈中蘊含的強大妖力降服。」
歷經了幾百年的傳承,景氏血脈已經漸漸變得稀薄了。
景風御一個人的血,並不是以洗滌神木的妖力,毫無疑問,在這場儀式中,他會像他歷代的祖先那樣,在祭台上獻出自己的生命。
要想避免這種悲劇的宿命,那麼就只有最後一種嘗試……
那時夕若的身體前傾,定定地注視著她。
「憑借你這帶有強大冥族妖力的血脈,用你堅定的意志力融合,和他的血一起共同沖刷侵蝕神木的妖力。
「我不能保證這個方法能成功,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辦法了。」
「隨便什麼後果吧,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軫雀喃喃地說著,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聽見她的話。
街亡是妖族天生的剋星,她已經遍體鱗傷,但來自皮膚木屑、血管深處,來自妖族本能的悸動還是持續著,有如戰場上的鼓點,奮力支撐著她殘破的軀體。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街上們驚訝的視線中一腳踏入了血紅的神木池。
「該死!」焱弼咒罵了一聲,幾步搶過去地想要把她拉上岸。
軫雀回頭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帶著太強烈的決絕意味,他竟然猶豫了一下,想要再伸手去拉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沒入了池水中。
一記驚天動地的炸裂聲響起,整個池水彷彿都沸騰了起來。
樹根下的黑色泡沫猛地翻滾,周圍艷紅的池水圍攏了那團黑色,瞬間扭絞在一起,又彷彿在奮力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