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孤芳不自賞2

第2頁 文 / 風弄

    北漠王不得不點頭。

    現在,則尹回來了。

    一度被北漠人們愛戴崇敬的大將軍回來了,再度保衛北漠的邊疆,這是讓舉國歡騰的消息。

    北崖裡一片歡歌,則尹率領朵朵爾寨眾人入城的時候,不但有北漠王親自率眾官迎接,也受到成千上萬百姓的歡迎。

    專外恭候則尹而新建的將軍府,更是張燈結綵,一片輝煌。

    陽鳳在最精緻華麗的屋內,聽隔著重重圍牆仍能飄進來的喧鬧。則尹又被召進宮去了,而她,則驚喜交加地發現有故人來訪。

    侍女將門外不肯報出姓名的來客信物遞上時,她眼睛瞪得似乎要掉下來。

    「你要看多久?」娉婷坐在椅子上,唇角含著笑問。

    「這麼久沒見,不許我好好看看你?」陽鳳幽幽歎了一聲,伸出嫩白如水蔥似的五指:「娉婷,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娉婷噗哧笑道:「遵命,我的大將軍……不,該是上將軍夫人。」款款移步,走到床邊挨著陽鳳坐下。

    兩雙同樣聰慧的眼睛緊緊吸在一起,水銀般動人的光澤,印著對方眸子中自己的倒影。

    「你瘦了。」

    娉婷忍不住逸出笑意:「你美了。」

    「我真想你,想我們小時候的事。除了你,我真找不出一個可以談天的人。」

    「陽鳳……」娉婷忽道:「你為什麼不問?」

    「問?」陽鳳笑容凝了一凝,低下頭去:「我……不敢問。你若不是萬不得已,怎肯離開你家少爺?能讓你萬不得已的事,一定很可怕很可怕。」

    象漲漲的皮鼓被針驟戳了一下,娉婷強笑道:「確實驚險得很。你為我彈個曲兒,我原原本本告訴你。」

    慣用的琴就在床邊的小几上,陽鳳深深看她一眼,撩起長長的流雲袖,指尖在尾弦上輕輕一挑。

    嗡。

    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弦顫,心也猛然跟著顫。壓在心底的悲傷失望彷徨連著根扯了起來,委屈翻江倒海般要衝破閘口。

    「陽鳳!」娉婷巍顫顫高聲一叫,撲到陽鳳懷中,大哭不止。

    讓眼淚痛快地流吧,滴進土地。這不是歸樂,也不是東林,讓她傷心的人不在這裡,讓她離魂的人不在這裡。

    怎麼才能忘記那明媚的冬日,溫柔的夜晚,挺拔的身影和十八年清清楚楚的王府回憶?

    怎麼才能讓陽鳳明白,她愛上一個男人。她愛他,又害了他,騙了他,到最後拼卻性命的離了他,卻回不到原以為會呆一輩子的敬安王府?

    今日在陽鳳悲哀的眼神中,娉婷終於痛快地大哭出來,把心裡的委屈通通象豆子一樣倒出來。

    蒼天之下,恐怕只有陽鳳可以明白她的心。

    娉婷只哭不說,陽鳳也猜到三分。不摻和了情,娉婷不會傷心至此。

    誰有這般本事讓高傲的娉婷動心?

    「他叫什麼名字?」陽鳳撫她的長髮。

    娉婷淚眼婆娑,咬牙,清晰吐出日日纏在心間,勒得她發疼的三字:「楚.北.捷。」

    東林的鎮北王?陽鳳稍稍失神,半晌才幽幽歎氣,柔聲道:「哭吧,好好哭一場。」

    眼淚關不上閘似的滴淌,娉婷伏在陽鳳懷中哭得天昏地暗。

    「陽鳳,我如今,總算是……」娉婷淒淒涼涼在陽鳳膝頭撐起身子,話到中途卻驟然停了,喉頭一陣發腥,竟「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娉婷!」陽鳳霍然站起來,睜大眼睛看著被染紅的裙褂:「來人!來人啊!」

    重重憂憤盡情發洩,大哭後就是大病。

    昨日談笑用兵,運籌帷幄,風雲變幻而不色變的佳人竟落魄如此。

    娉婷舊病復發。

    病來得又急又險。

    幸虧將軍府一應俱全,人參熊膽源源不絕地送上。則尹娉婷在陽鳳無微不至的照顧下病情漸漸好轉。

    歇息幾日,娉婷已經可以坐起來了。哭盡積恨,胸膛不再時時刻刻發疼,病雖猛,卻好得比以前快了,不再斷斷續續地復發。

    「氣色好點了。」簾外熟悉的身影模糊一閃,接著是珠簾被掀開的叮叮噹噹的聲音。陽鳳走進來笑道:「大夫說過兩天就能下床呢。可把我嚇壞了。」

    「來,坐我這。」娉婷拍拍床邊。

    陽鳳過來坐下,從懷裡取出一支上好的簪子,小心地插在娉婷頭上,偏著臉仔細瞅瞅:「這是大王賞給則尹的,我戴著總覺得不好,還是你戴好看。」

    娉婷對著陽鳳遞來的銅鏡照了照:「特意拿來給我的?」頓了頓,輕問:「上將軍知道我的來歷嗎?」

    「他沒問。」陽鳳回說:「只要是我的朋友,他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只是……」比娉婷稍微豐滿的臉黯然,「他快要領兵離開都城了。」

    空氣忽然沉悶,似烏雲遮了日頭般濕滯得發慌。

    娉婷接過陽鳳手中的銅鏡,隨手放在床邊,抿唇不語。

    陽鳳道:「我們倆從小親密,論琴我不輸你,但若論心計,我是萬萬比不上你的。」

    娉婷勉強扯著唇角笑道:「你向來傲氣,怎麼忽地謙虛起來?」

    「我不過是小聰明,閨房之中,高牆之內,周旋夫家眾人,管著一個朵朵爾寨或者一個將軍府還可以。可說到軍國大事,你才是女中丈夫。」陽鳳深黑的眸子看著娉婷,輕聲問:「為何北漠王會忽然急召則尹重掌兵權?則尹不是貪羨名利的人,除非北漠危在旦夕,否則他不會不顧一切,背叛當年對我發下的重誓回到這裡。我不懂國家大事,娉婷,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了?」陽鳳一字一頓。

    窗外鳥語花香,房中卻寂靜非常。

    娉婷沉默,垂頭不語。

    陽鳳探詢的目光熱辣辣停在她頭頂,不知過了多久,娉婷似乎累了,把頭抬起,後仰著靠在床頭的軟枕上,苦笑著說:「楚北捷曾經不慎中計,被迫留下寶劍作為信物,發誓五年內不侵歸樂。東林王正竭力擴張疆土,他們兵精將猛,既然無法得到歸樂,自然會調轉矛頭,另找目標。這麼說,東林已經對北漠邊境用兵?」

    「不錯。」陽鳳疲倦地皺眉:「這些日子,楚北捷這個名字天天掛在則尹嘴上,東林的第一猛將,鎮北王……前線回來的探子把他說成一個地府裡來的魔王,北漠的大將死在他手下的不少。」

    她顫動的眸子盯了娉婷半晌,自失地扯動嘴角,如花般柔柔笑開,寬慰道:「別多想,男人們的事,我們管不著。真不明白,為什麼大王們總盼著擴張疆土呢?成千秋功業真這麼重要?則尹出發在即,我這兩天要多陪陪他。」她站起來,雙手輕輕按在掙扎著要起床的娉婷的肩膀上,「你病剛好,躺著吧。要是悶了,叫侍女們到花園摘些剛開的花兒送進來,有事就叫她們找我。」

    陽鳳離去,珠簾被輕輕掀開,又一陣叮噹作響,直讓娉婷心煩意亂,緊蹙秀眉。

    東西南北,冥冥中似乎仍有羅網,將人輕而易舉罩在網中。

    乏透了。

    第三章

    青綠的草原似乎也不能成為娉婷的世外桃源。四更,拂曉時刻,窗前靜靜矗立的身影帶著說不出的疲倦。

    陽光下的鳥語花香在夜色中失了蹤影,若隱若現的燭光中看去,搖曳的花枝更像現實可怕的利爪,正在尋覓獵物。

    陽鳳的夫君已經踏上征途,娉婷在深府中,也聽見奴婢們竊竊私語大將軍離去時的威武豪邁,那又是欽佩又是期待的語氣中,含著幾分對戰果不安的揣測?

    別去想。

    娉婷搖頭,視線從黑暗中看不清原面目的花樹轉到天上的明月,卻驀然癡立。

    「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

    低沉的嗓音,是那個人,對月,不負。心霍霍狂跳起來,忙用手按著,咬住唇。

    別去想,卻不爭氣的恨,對月起誓的時候,其實你欺了我,我負了你。

    暗自神傷,遠處卻有點點的亮光閃動,娉婷定眼看去,一盞小紅燈籠從遠至近,離她數十步時才看清楚來人。

    「怎麼還沒睡?」

    陽鳳不料窗前有人,詫異地住了腳,笑道:「該我問你呢,怎麼還不睡?難不成我這主人招待不周,哪裡不合你的意?」

    娉婷轉出房門,掃一眼陽鳳身後打燈陪伴的侍女,輕笑著攜了陽鳳的手入房。

    「許久不曾好好說話,今夜我這客人留主吧。」

    兩人像從前般親密地擠在床上,娉婷低聲問:「這麼晚還上香祈禱?」

    「他去了幾天,我晚晚都睡不著。」陽鳳有幾分倦意,輕輕歎了一聲,靠在枕上,用半邊臉兒摩挲滑膩的錦緞枕巾,帶著小女兒般的嬌憨瞅瞅娉婷:「你可不許笑話我。」

    娉婷卻真忍不住抿嘴笑起來,瞥她一眼,也不作聲。

    「說了不許笑。」陽鳳見她笑,直起腰來擰了她一把。

    「想念夫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的事,我笑笑又何妨?聽說大將軍出征前被將軍夫人纏得急了,許諾每日都寫家書,可有此事?」

    陽鳳嫩白的臉騰地紅了一片:「你還笑?你還笑,我便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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