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孤芳不自賞1

第19頁 文 / 風弄

    楚北捷話鋒忽然一轉:「可惜你算錯了一個地方。」

    「哦?」

    「如果沒有算錯,你怎麼會落在我手上?」楚北捷冷哼道:「萬箭齊發,我縱然活不成,你也勢必不能倖免。」

    娉婷斜瞅他一眼,淡淡道:「我負了你,便陪你送死又如何?」

    楚北捷犀利的目光深深刺進她的膚發:「不必花言巧語,我不信你打定主意送死。」

    娉婷道:「王爺英雄一世,當然不甘願這樣窩囊地死吧?其實我又何嘗想要王爺的性命,只要王爺答應一件事,上面的弓箭會立即消失,絕不傷害這裡任何一個人。」

    「說。」

    「要求很簡單,東林五年內,不得有一兵一卒進入歸樂。」

    楚北捷沉聲道:「兵國大事,必須大王首肯。」

    「王爺是大王親弟,又是東林第一大將,難道沒有這點擔當?歸樂五年和平,換王爺寶貴的性命,怎麼說也值得。」她抿唇,低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活,我自然活著。你死,我也只能陪你死啦。」

    楚北捷縱然知道懷裡女子狡猾非常,心裡還是不禁一動。

    溫香暖玉,依然記得纏綿時的觸感。

    可溫柔後,藏的竟是數不盡的欺騙,詭計。

    楚北捷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他一生中,從未被人如此控制。

    這是絕不可原諒的侮辱。

    娉婷何嘗不知道楚北捷已怒。

    刺到臉上的視線比劍更利,楚北捷痛心的擰緊濃眉,讓她的心腸也糾結起來。

    無法再忍受楚北捷過於壓迫的凝視,娉婷偏過臉,輕聲催促:「王爺,該下決定了。」

    迎來的是彷彿永遠無法到頭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聽見懷中人加意催促,今日勢要逼他發誓,楚北捷怒極反笑,仰頭狂笑數聲,低頭狠狠盯著娉婷,沉聲道:「如你所願。」

    從腰間拔出素日最看重的寶劍,往地上一扔。寶劍撞擊礫石,碰出幾點火星。

    「我,東林鎮北王楚北捷以我東林王族發誓,五年內,東林無一兵一卒進入歸樂。此劍留下,當作信物。」

    含著憤懣的聲音迴盪在狹長小道,如天涯盡頭的暮歌一般低沉悲愴,崖上崖下皆聽得清清楚楚。

    楚北捷話聲落地,崖上閃出一人,躬身為禮,款款笑道:「鎮北王能屈能伸,真君子也。我何俠相信鎮北王一定會遵守承諾,並代歸樂所有不想有戰亂的百姓多謝鎮北王。」風流瀟灑,白衣如雪,正是與楚北捷齊名,目前正遭受歸樂大王四面追殺的小敬安王。

    娉婷驟見何俠,心情激動,不由脫聲喊道:「少爺!」

    何俠遠遠看娉婷一眼,點頭道:「娉婷,你做得很好,我……」有話卡在喉頭,似乎哽咽著不好當眾說出,轉視鎮北王:「請鎮北王放回小王的侍女。我們契約已定,鎮北王可自行退去,不會遭受任何攻擊。」

    楚北捷不言,低頭再看娉婷。

    放回?

    鬆手,送她下馬。簡單的動作,楚北捷做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越圈越緊。

    恨她,天上地下,無人比她更大膽狂妄。

    咬牙切齒,縱使將天下酷刑加諸其身,把她囚在身邊折磨一輩子,也不足平心中之憤恨。

    這身子無比單薄的女子,毒如蛇蠍,陷他於絕境,他應該視她為生平大敵,殺之而後快。

    為何手臂卻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將她越圈越緊。

    不想,放手。

    暖暖的身子,纖細的指尖和秀氣的臉蛋卻是冰的,凍出一點潮紅。當日,只要凍得肌膚發紅,她必定象膽怯的貓兒似的,縮在楚北捷懷中。

    指端,殘留撫過紅唇的觸感。

    他慣了。

    慣了聽她彈琴,慣了聽她笑談風雲,慣了讓她懶洋洋倚在床邊,陪他夜讀公文。

    早知她來歷不簡單,卻以為可以輕而易舉暗中控制,只要略施小計,擒了何俠,就將總愛說謊的小人兒再抓回身邊。

    誰料頃刻天地變色,施計者反中計。

    以為牢牢把握在手的翠鳥,忽然展翅,要飛回主人身邊。

    而他,卻仍不願鬆開桎梏她的臂彎。

    慣了抱她摟她親她吻她。

    恨到極點,愛未轉薄。

    慣了……

    天地間此女最恨最惡最該殺,天地間此女最柔最慧最應憐。

    可憐他苦苦追逐的,竟是這樣一個絕世佳人。

    楚北捷閉起神光炯炯的雙目,百般滋味,繞上心頭。

    「王爺,請放開我的侍女。」何俠淡淡的聲音傳來。

    楚北捷似從往日的雲端摔回這羊腸小道,神情一動。低頭,她仍在那裡,發亮的眼睛盯著自己。

    「王爺,請放我下馬。」她低低地說。

    楚北捷恍若未聞。

    下馬?你去哪裡?

    你騙我誘我,怎能說去便去?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我想得到。

    恨意重重,愛念深深,我要你身與心,都無處可逃。

    楚北捷冷冷道:「我只答應東林五年不出兵歸樂,可沒有答應放你回去。」

    娉婷不徐不疾,仰頭道:「崖上伏兵未退,這個時候貿然生事,於王爺不利。」

    「不愧是何俠的女軍師,」楚北捷薄唇揚起一絲詭異,笑道:「如果我此刻當著何俠的面把你生生掐死在懷中,你認為如何?」

    娉婷絲毫不懼,甜笑道:「弓箭齊下,娉婷與王爺同日同時死。」

    「錯,」楚北捷篤定道:「何俠不會放箭。只要我依然肯遵守五年之約,他會命人讓我平安歸去。最多射殺我一眾侍從,以洩怒火。」

    娉婷臉色微變,雖然瞬間回復常態,卻哪裡逃得過楚北捷犀利的目光。

    楚北捷歎道:「你是何俠貼身侍女,難道不知道你家少爺是當世名將?什麼是名將,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輕,就是能捨私情,斷私心。你白娉婷縱使再聰明伶俐得他歡心,也比不上歸樂五年安寧。」

    娉婷呆了半息,幽幽道:「王爺如此恨我?」

    楚北捷深深凝視她,不語。

    娉婷慘笑:「也罷,你這就動手吧。」

    話音剛頓,腰身一輕,雙腳居然挨了地。她訝然抬頭,看見熟悉的男人氣宇軒昂騎在馬上。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楚北捷歎:「自願上馬來,跟何俠告別,從此,你不叫白娉婷。你會姓楚。」

    娉婷嬌軀劇震,不料到了這個地步楚北捷仍為她留一餘地。此情此意,怎叫人不感激涕零?

    晶瑩的雙眸怔怔定在宛如刀削的俊臉上,數月輕憐蜜愛,耳邊細語,重重疊疊,鋪天蓋地而來。

    鎮北王府中古琴猶在。

    那曾插在發端那朵花兒,已凋零不知去向。

    我這是雪月魂魄紅顏纖手,你那是天地心志強弩寶刀,中間,隔了國恨如山。

    山高入雲,你看不見我,我瞅不見你。

    心痛如絞,不曾稍止。

    娉婷遠遠看一眼站在崖上的何俠,眼底波光顫動,猛一咬牙,退開半步:「王爺請回,娉婷不送。」

    楚北捷面無表情,失去的溫度視線停留在她臉上,點頭輕道:「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冷冷道:「總有一日,你會知道什麼是錐心之疼。」勒轉馬頭,猛力揮鞭。

    駿馬高嘶人力,發足奔出,塵土飛揚。

    一個落寞身影,落在斜陽下。

    第十一章

    冬去,春來。

    山花爛漫,蝶兒飛來,停在指端。

    地處歸樂和北漠邊境的一處偌大山莊內,娉婷倚窗而立。

    「最近,你憔悴不少。」何俠站在身後,輕歎:「娉婷,你變了。」

    「變了?」娉婷淺笑,指頭一動,驚飛休憩的蝴蝶。她轉頭:「誰變了?娉婷還是姓白,還跟著少爺,還是天天撫琴唱歌。」

    何俠凝視著她,直到她耐不住這探詢的目光偏過頭去,方從身後取出一樣東西,捧到娉婷面前:「給你。」

    「什麼?」娉婷仔細一看,居然是楚北捷留做信物的寶劍:「這是兩國信物,怎可交給娉婷。」

    「楚北捷有一個習慣,每上沙場,腰間左右同時系劍。這次留下的信物,是他左腰之劍。」何俠稍頓,沉聲解釋:「這劍,叫離魂。」

    娉婷眼波轉到這把古色古香的百年寶劍上,伸出纖手摩挲,癡癡重複:「離魂?」

    「我當日不明白他為什麼把最看重的左腰劍留下,而不留右腰次之的神威寶劍。這下總算明白過來了。這劍是他留給你的,如今你,已經離魂。」何俠將寶劍塞到娉婷手中,再長歎一聲,走出房門。

    離魂?

    娉婷摟劍入懷,冰冷的劍身,靠近肌膚。

    她失神。

    不錯,魂魄已離,隨那馬上的身影去了。

    怎能忘記楚北捷?春光明媚,正是折花入鬢的佳時。

    安定下來後的時間是那麼多,讓她日日夜夜,仔仔細細,回記楚北捷點點滴滴。

    為什麼心腸軟成泥,化成水。記不起爾虞我詐,計中有計,勝則成王敗則寇,只記得花府三夜,他一臉至誠,無聲靜立,從此繫住一縷芳心。

    「你到底是怎麼個人?」娉婷仰頭,對雲輕問:「你恨我,還是愛我?臨行前一言,是不捨我,還是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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