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風弄
「來瞧瞧你。」何俠拿起繡到一半的鴛鴦,讚道:「都說世無完人,我看不對。你就什麼都會,不但詩歌文章計謀不輸男人,連針線也做得巧奪天工。」
娉婷撲哧笑道:「連巧奪天工都出來了,有這麼說刺繡的嗎?亂用字眼。」她從何俠手中取回刺繡,繡了兩針,忽然停了下來微微歎氣。
「娉婷,父親跟你說了?」
「嗯。」
「這事,我也是剛剛聽冬灼講的。」何俠看看娉婷沒有波瀾的臉,挑了對面一張椅子坐下:「父親真是,也不先問問我。」
「王爺對我好,他說了,我雖然不是王妃,但排場和王妃一樣。日後除了少爺的正王妃,其他入門的都要叫我姐姐。」
何俠見娉婷緩緩道出,心裡發堵,截斷道:「娉婷,你真想嫁我?」
「我不配?」娉婷轉頭,盈盈眼睛瞅著何俠。
「胡說!」何俠搖頭,猛然站起來,在桌旁走來走去:「我心裡明白,這些年來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甚至一起出兵放馬,一同出生入死,但你只把我當成哥哥,我也只當你是妹妹。就這樣嫁給我,你心裡不冤?」見娉婷仍無動於衷,何俠轉身一掌蓋在桌上,焦急地說:「你不同一般女子,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志向。我實在不想你受委屈。」
隔了多時,娉婷方輕輕道:「這是王爺的主意,我能怎麼辦?少爺知道,娉婷是王爺從路邊撿回來的,多年來當自己的女兒一樣對待。王爺對娉婷恩重如山,別說要娉婷做妾,就算王爺要娉婷的命,娉婷也認了。」
「當年是誰說一定要找個最合意的郎君,否則寧願終身孤老的?」這丫頭平日伶俐聰明,今天怎麼迂腐起來?何俠被娉婷的溫吞氣得直歎氣,將桌子拍得啪啪作響。
兩人正在爭論,冬灼跑進屋來:「少爺快到前院接王令,還有,大王派來的使者說了,娉婷也要過去。」
何俠詫道:「王令和娉婷有什麼關係?」
「不要問了,去了就知道了。」
三人匆匆去到前院。
前院已沒有方才熱鬧,夜深了,來賀喜的客人走了七八成,剩下的大多數都醉得厲害,有幾個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前院中站著一個身穿王家侍從服飾的人,正捧著王令在等,一見他們,朗聲道:「奉大王王令,請敬安王世子和娉婷姑娘入宮。」宣讀完後,笑著湊近:「請敬安王世子帶上今天大王賜的黑墨寶劍,這是奴才臨走的時候大王吩咐的。」
何俠奇道:「為何這麼晚了,大王還召我們入宮?」
「這個奴才剛好知道。」那使者呵呵笑著說:「今夜大王和王后進膳,說起敬安王府今夜必定熱鬧,後來,不知王后說了什麼,大王又提起世子您的劍術,說當年一塊讀書的時候常看您練劍,威風八面,還有個在一旁侍侯的娉婷姑娘,也是個難得的妙人,聰慧得人間少見。」
「呵,今夜大王可把我們都誇遍了。」
「是是是,所以您看,大王這樣一誇,不就把王后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吵著要見見世子舞劍,還有聽娉婷姑娘彈琴。世子你也知道大王對王后是千依百順的,所以下王令,請你們兩位入宮。」使者添了一句:「大王還說,雖然夜深了,月亮卻正圓,剛好可以一起賞月,再觀日出。」
何俠微微點頭:「原來如此。」回頭對娉婷吩咐:「王后想聽你彈琴,你把家裡那把好琴帶上。」
娉婷走進裡院,不多時,果然抱著一把琴出來,臉上也蒙了一片薄紗。
何俠帶了五名侍從,領著娉婷和冬灼出門,都不坐轎子,一人一匹馬。大街兩旁的鋪子都關著門,裡面窗戶沒有一點光透出,人們顯然都睡沉了。馬蹄在寂靜夜色中踏在石路上,發出有節奏的噠噠聲。
眼看使者一行人在不遠前緩緩而行,娉婷策馬靠近何俠,低聲道:「少爺,大王要動手了。」
「我也覺得不妥。」何俠觀察著前方人的身形:「你看使者帶過來的那幾個侍衛,都是高手。」
「大王要少爺帶黑墨寶劍入宮,王令上卻不講明,偏偏要使者自己傳話,顯然有詐。」正在慢慢踱步的馬兒似乎感受到潛伏的危機,不安地踏歪一步,娉婷忙扯動韁繩安撫著馬兒,邊道:「我只怕大王會利用黑墨寶劍為借口,誣陷少爺擅自帶劍入宮,意圖刺殺。到時候伏兵一擁而上,我們百口莫辯。」
何俠環視四周,側頭道:「此路上也有伏兵,我們一有異動,立即會衝殺出來。」
冬灼聽著兩人商議,早緊張地死死握住韁繩,插嘴道:「不錯,有殺氣。」畢竟跟隨何俠多次征戰,也長出點見識來了。
跟來的隨從聚精會神,監視四方。
現在離王宮還有一半路程,假如何肅真有心暗害,進了王宮就死定了。
「現在該怎麼半?」何俠問。
娉婷抿唇道:「我方才入內取琴時已將疑慮告訴王爺,王府中人手眾多,驟然生變不會吃虧,至不濟也能趁黑逃出都城。至於我們……」白皙手掌一翻,現出四五顆漆黑的鐵丸。
這是什麼,何俠自然清楚。
「好!」沉聲誇獎一聲,何俠與娉婷相視一笑。
娉婷高聲嚷道:「前面的公公請留步!」
前面帶路的使者和隨身侍從果然轉身,娉婷看準時機將手一揚,只聽披瀝披瀝幾聲,大街上瞬間火光沖天,立即隔斷何俠和使者等人。
鏘!黑墨寶劍出鞘。
「大王迫害功臣啊!我們殺出去!」冬灼高聲大喊。
果然不出所料,變動一出,兩旁寂靜的街道立即湧出伏兵。
頃刻間殺聲震天。
「殺啊!」
「上!一個也不許跑了。」
「大王有令,活抓何俠和那個女的!」
娉婷抬眼看去,伏兵人數不多,心中暗鬆一口氣。
看來何肅以為他們必定中計,而且為了不洩露風聲,並沒有調用大軍。
這也是應該的,敬安王府掌管大軍多年,何肅用軍隊暗害他們,難道不怕將士臨陣反戈,殺入王宮?
「殺啊!」
何俠所帶的幾人除了娉婷外都是身經百戰的一流勇士,一旦佔了主動權更無人可及。連連廝殺,不到片刻已經衝出包圍圈。
「敬安王府造反了!」
「大王陷害忠臣!大王陷害忠臣!」
「何俠意圖謀反啊!
「敬安王府要被滅門了!」
殺聲滿天中,熱血飛濺臉上,雙方竟還不忘大聲喊叫澄清立場。
娉婷不識武功,交戰之初就被何俠護在身後,偶爾拋一兩顆霹靂蛋點燃火種。如果全城大亂,那敬安王府的人殺出城去的機會就越大。
將手中霹靂蛋全部拋出,何俠一行人已經衝出城們,個個都渾身浴血,冬灼挨了兩刀,幸虧都不嚴重。
衝出城門後,這邊戰役已經結束,夜色中只餘戰馬喘著粗氣的聲響。
娉婷眺望遠方,指著一處火光道:「少爺快看,王府裡已經動手了。希望王爺他們不要吃虧。我猜何肅以為可以將我們抓到手加以要挾,所以並沒有帶多少人包圍王府。」
何俠隨她朝自家方向望去,始終放心不下父親,勒轉馬頭道:「娉婷,你在城外等等,我們再進去把局面攪亂一點,接應父親。」
娉婷也知道自己不會武功,這個時候只是個累贅,從馬上跳下來:「城外我們常去那個山岡,日出前在那等。」
何俠點頭:「好!」答應一聲,領著冬灼又衝進城去。
娉婷看這親如兄長的人遠遠馳去,暗自盤算:何肅雖是大王,做這些壞事也只敢動用親信,如此一來,至少在天亮前這混亂的局面未結束前,都城中的軍隊是保持中立的。只要軍隊中立,敬安王府的人的逃脫就不會受到太大阻撓。
至於天亮後何肅給他們安個什麼罪名調動大軍追殺,那已經不重要了。那個時候,敬安王府的人早跑得不見影子了。
凝神想了兩三次,覺得不會有差錯,才放下心來。娉婷轉身,緩緩朝約定的山岡走去。
山岡在城門兩里外,平日騎馬一會就到,現在要靠腳走當然幸虧一點。
娉婷走了一刻,遠遠看見山岡在快變成灰白的天邊露出一點小尖尖,掠掠耳邊亂髮,剛要繼續,忽然聽見身後傳出異動……
第五章
窗外忽然喵嗚一聲,驚醒了娉婷的回憶。她睜開在漆黑中發亮的眼睛,對窗外輕笑道:「這討厭的貓兒,明日想個法子捉弄你才好。」銀鈴般笑了笑,又想起敬安王府眾人安危,臉頰上漂亮的酒窩消了下去。
「怎麼辦才好?」夜深人靜,她起床,摸索到桌邊喝了碗冷茶,忍不住煩惱。
若沒有被人販子抓住,自己應該還在少爺身邊,也不用為少爺擔心。冬灼好動又頑皮,希望他不要給少爺惹禍。
若明日就離開,去哪找少爺呢?
她雖然聰明,年紀卻還小,一個人失了依靠,只覺得勢單力薄。猛然,楚北捷俊美的臉跳出腦海,那雙精明犀利的眼睛,彷彿一下就可以看破人的魂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