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寄秋
「阿銀婆婆人很好,就是一個人住太孤單了,她年紀不小了,總要有個人在身邊照顧。」如果老人家不那麼固執,與兒女同住是最好的。
他的話說得讓她感到難過,鼻頭微酸,「我知道,可是我工作忙沒法分心照顧她。」
「你有工作?」他微訝地張大嘴,打量著她看起來像個男孩的外表。
「喂!你很瞧不起人喔!我不可以有工作嗎?」什麼感傷一下子都沖走了,喬洛妃手一叉腰斜眄他一眼。
「不是不可以,而是感覺你還小,應該還在學校就學才是。」她看起來真的比絲絲大不了多少。
不過他想一想,這樣比較也不對,絲絲有原住民血統,五官較深邃,看來較為成熟,容貌偏向冶艷型,再過幾年肯定是個男性殺手,謀殺掉無數男人的心。
「我不小了,我已經二十三了。」最怕人家說小的她解開辮子,拿下眼鏡,展現她迷人的一面。
怔了怔的張志明沒開口說一句話,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她大感納悶,以為終於有人認出她是電視上紅遍半邊天的TC。
但是,他卻說出這樣的話──
「是你在我頭上敲下一棒的對不對?還騙我說沒瞧見拿木棒的人。」捉到兇手了。
「呃,這個……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的行為真的很像賊嘛!」她乾笑的退了一步,怕他衝過來掐住她的脖子。
「我說過我不是賊。」舊話重提,他堅持要說清楚、講明白。
誰曉得他不是賊,明明一臉賊相。「我那時不認識你嘛!哪知道你的為人怎麼樣?」
「你……」不認識也不該打人。
「咳咳!張先生志明兄,和女朋友聊得很愉快喔!需不需要我掛上一個請勿打擾的牌子,好讓你們盡情的翻雲覆雨?」
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門外的女人身上,然後聲音也同時響起──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肚子不是很明顯的老闆李元修以小指頭挖挖耳朵,表情泰然地勾唇微笑。
一看到這神情,張志明心裡直喊:完了。手臂立刻打直不敢有第二種動作。
而喬洛妃則完全在狀況外。
「阿明,小明,小明明,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他看看時鐘剛要回答,驀然發現它和先前的時間一模一樣,停在五點五十分。
「張志明,你這頭翻身忘了帶蹄的豬,告訴你多少次時間等於金錢,金錢等於我的命,你居然敢浪費我的生命和小女生聊天,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天下蒼生嗎?你怎麼跟五千年的中國歷史交代……」
她足足念了半小時之久,讓大開眼界的喬洛妃驚訝不已,有些明瞭阿嬤語帶玄機的含意了。
不過,她也沒有好過到哪去。
「還有你,喬小姐,我好像在電視裡看過你。」
她一聽,緊張了,擔心會有大批媒體湧來,讓她無法安心的喘一口氣。
「記得在這鎮上我最大,你最好不要給我惹麻煩,那個笨蛋很單純,別玩弄他的感情。」
就這樣?她懷疑地屏住呼吸。
「還有……」
喬洛妃的神情倏地繃緊,全身僵硬無比。
「把你臉上的黑眼圈給我洗掉,你想讓別人笑多久才甘心?要是再讓我看到你的熊貓眼,我親自用鋼刷幫你刷掉一層皮。」
什麼熊貓眼?一臉茫然的張志明呆立著,渾然不知他的眼睛四周仍有洗不掉的黑墨水。
第四章
「你還笑、你還笑,你居然笑得出來,我現在變成這副德行是誰害的,全是出自你的傑作,你還是笑得最大聲的那一個。」讓他丟臉到抬不起頭見人。
只見幸福鎮上出現兩個戴墨鏡的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同款同型的太陽眼鏡各貼了一顆銀色的小星星,男的在左邊,女的在右邊。
看起來很像情侶,可是各走各的並不親近,一個埋怨不停,一個則是不停的笑,形成非常詭異的畫面,讓人以為看到兩個瘋子。
不過近身一瞧,其中一個還挺眼熱的,方方正正的下巴很像鎮公所的張秘書,可是他從不戴眼鏡,更別說身邊還跟著一個怪怪的女孩。
所以所有人從旁邊走過只會好奇的瞄上一眼,沒人主動和墨鏡怪客打招呼,讓張志明以為自己人緣變差了,不再那麼受歡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真……真的很好笑嘛!誰曉得你回到民宿後不照鏡子,而且也沒有人告訴你多了個賤狗記號,你就傻呼呼地帶著黑眼圈倒頭就睡。」他也太好睡了吧!毫無所覺。
「你還敢說,我頭上被你敲出一個包耶!又因遲歸被罵得臭頭,我能硬撐著不倒下是我體力好。」一摸到額頭上的腫塊,他不滿的埋怨著。
床是用來睡覺的,誰會一回到房裡先照鏡子,搔首弄姿地瞧瞧眉毛有沒有長歪或是頭髮亂掉,梳頭是起床後的事。
何況他算是「傷患」,頭昏的只想睡覺,晚餐一口也沒動就爬回臥室,她能指望他多有力氣,記得先瞧瞧自己狼狽的樣子。
張志明當她是鄰家小妹,朝她前額輕叩了一下,調整她滑下鼻樑的墨鏡,對她的出手大方感到訝異。
平常人應該買不起一副要價五萬元的特製防紫外線墨鏡,但她一口氣就買了兩副,不講價只要求品質,最短的時間內由總公司調來,信用卡一次付清。
當然他是不接受這種饋贈,感覺像收取賄賂的公務員,不是勞力所得他會良心不安。
可是她硬要塞給他,還威脅他若不收她就摔壞它,任性的行為叫人咋舌,他只好非常勉強的收下它,和她組成「墨鏡二人組」巡視工程進度。
「好啦!你別再念了,我知道全是我的錯,要我給你行三鞠躬禮嗎?我表示我有在真心懺悔中。」這人真古板,中規中矩像塊樣板。
他連連搖手直說不必。「我還沒死,不用行這麼大的禮,我怕折壽。」
他是獨子,在還沒為張家開枝散葉前就先一命嗚呼,他會被橫眉豎眼的列祖列宗打回陽間。
「呸!呸!呸!迷信,誰說人死了才可以拜?你看拜師大典多熱鬧,人家的慎重儀式還有轉播呢!」她指的是演藝圈某位大師收入門弟子,一排明星隆重的行跪地敬茶禮。
本來她也想去湊一腳,可是那天的行程全排滿了,去不了的她只好聽前輩轉述,一邊排舞一邊練歌,期望自己能更上一層樓。
「人家是人家,德高望重受人敬重,你看我夠格入孔廟嗎?」他拉下左邊的鏡框,露出墨漬未退的滑稽樣。
很想再笑的喬洛妃努力的憋著,免得傷了他的自尊心又開始碎碎念。「呃,你很好呀!有個人的原則,而且脾氣很好。」
就是這一點她才喜歡跟他在一起,不管她怎麼對他惡作劇,他始終是好好先生的模樣,不曾揚高聲音斥責,或是趁機勒索獅子大開口。
像她一口氣花十萬元買下一對同款式的情侶墨鏡,他雖然訝異卻未流露出貪婪的神色,還一再拒絕她的好意要她錢省著點花,賺錢不容易。
看他說話的表情真有意思,明明用的不是他的錢卻一副心疼的樣子,錙銖必較的和老闆討價還價,逼得老闆捐出一萬元給幸福小學的貧童當營養午餐費。
像他這麼老實的男人還真不多見,和複雜如染缸的演藝圈一比,他乾淨得如同白紙,對照出別人一身的骯髒和醜陋。
「不,你錯了,我脾氣不好。」如果她看到的是三年前的他,恐怕會逃之夭夭。
「嗄!你脾氣不好?」他在開哪門子玩笑?
「我曾經空手打破車窗,把別人收藏的名酒全往樓下丟,一路按喇叭讓警察追,還有與人鬥毆的不良紀錄。」他也叛逆過,讓自己墮落在酒色財氣之中。
一臉不可思議的喬洛妃摸摸他額頭,想看看他是否發燒了。「你在唬我對不對?好報復我對你的不禮貌。」
張志明苦笑的揉揉她的頭,引發她小小的抗議。
「全是真的,我還因為將人打成重傷而被關了三個月,沒人肯去我待的監獄探監。」那時他才知道他以為的好朋友全是用錢買來的。
股市操盤員的獲利頗豐,雖然他自己不下場大玩瞬息萬變的股票,但是由他嘴裡賣出的資訊可不只值千金,人人棒著大把大把的鈔票搶著買。
在股市看好的那幾年他真的撈了不少錢,買屋、買車,還買女人,過著極其奢靡的生活,人也因此變得驕矜自大,不可一世。
於是乎,他的性格越來越暴戾,人在金錢的操控下越來越不知滿足,動不動就和人起衝突,和他剛從台南家中出走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變了,他很清楚。
可是在紙醉金迷的包圍下回不了頭,他只知道他手邊有很多錢可調度,每個人都該看他臉色、奉承他,別做出讓他看不順眼的舉動。
「哇!那麼慘呀!你後來又為什麼變了?是不是在牢裡被男人雞姦,頓時醒悟……噢!你不要彈我耳朵,很痛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