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吉兒
「制服?沒聽說過。」她挑挑層。「我記得我被允許上學不穿制服。」
「那是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因為「什麼」。
「因為我穿那樣,可以增加學校營收,增加嗑牙話題,兼具娛樂效果?」
她一直都知道,曾有不少同儕,甚至師長拿她當玩笑,只不過她們說什麼,都不會比聶爾璇烙在她心版上的言語更傷人。
一抹輕愁閃過她眉間。
被戳中心思,一排捍衛校風的師長不禁心虛痛喝:「夏婉吟,注意妳的態度!」
「請同樣注意妳們的標準!」
她重炮回擊。即便如此,她看來依然優雅,絲毫沒有悍婦罵街的潑辣味。
「既然我以前可以穿禮服來上學,現在我當然也能穿我喜歡的衣服進教室。」
而且,她有絕對的影響力,足以煽動所有學生跟她一起造反。
自從聶爾璇發表那番令她痛徹心肺的言論後,她就決定做自己。
但如果「做自己」,只是改改外表,換湯不換藥,那就遜掉啦。
所以她豁出去,再也不管淑女之道,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放縱自己去發揮。
起初還有人當她人格異變,後來,所有人才體認--這,才是真的夏婉吟。
她也一點一滴在挖掘自己的個性。原來她很敢講、原來她蠻有思想、原來她很Social、原來她有帶頭作亂--呃,不是,是「帶頭爭取學生權益」的本事。
她在最短時間內竄紅,成了同儕追隨的偶像,也成了老師猛吞頭痛藥的主因。
「妳必須注重紀律,本校有非常悠久、非常優良的傳統,不容被任意踐踏。」
她的淺淺笑臉,凝肅成一本正經。
「我就是不瞭解,當我爺爺對學校『有所奉獻』時,我就能標新立異,當他不再『奉獻』,我就必須注重紀律?」她詰問的語氣中,除了強勢,還帶點無奈。
上天為證,她愛她的爺爺,她的爺爺也疼她如初,他們的親情毫無問題。只是爺爺一直不能接受,她已經不再是承歡膝下的乖巧小女孩。
於是他將「戰事」擴大。他不再捐錢給學校、他讓師長三番兩次找她懇談,不過就是在逼她低頭。
但她絕不低頭!
「這……」捍衛校風部隊被問住了,面面相覷。
「所謂『紀律』的標準在哪裡?是可以用錢來主導,還是--」
門上突然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輕敲,扼住了她的長篇大論。
不待校長開口,笨重的橡木門已經被打開。
一道午後的陽光從走廊窗戶斜射進來,屋裡的人們,包括婉吟,都瞇起了眼睛,瞪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影。
婉吟左右偏著臉,想看清楚那背著光的臉龐,總覺得有種奇特的第六感在腦際嗡嗡作響。通常這個第六感,只在「某人」出現在她周圍的時候發作。
但,他怎麼可能會來這裡?
「我是聶爾璇。」
居然是他!真的是他!且慢,他來做什麼?不會也是來討伐她的吧?
聶爾璇鬆手,讓門自動合上,木門扣上時,發出沉重的低響。
他從容向前,看也沒看她一眼,逕自來到校長桌前。
那微微低頭打量人的姿態,彷彿全世界的人都該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
長期跟名流社會打交道的老校長,也確實知道他系出何門。
「我受夏鼎昌委託,將婉吟領回去閉門思過。」他的語氣是告知,而非徵詢。
或許是他不怒自威的模樣太懾人,老校長竟二話不說,點頭放行。
婉吟瞠目結舌。根據經驗,她本來預計,至少要在校長室待四個鐘頭以上。
他轉向她,用眼神示意她跟上。「走吧。」
她傻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就會忍不住跟著他,跟著他就會忍不住心慌慌,一顆心上下浮躍,像驟雨打在荷葉上,明明很難頂住,偏要挺身承受。
在走出校長室之前,她的心裡、眼裡只有他,早已把她的長篇大論拋諸腦後。
而且,也把她絕不再暗戀他的宣言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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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校舍,走進陽光裡,她看著聶爾璇,依然處在呆愕狀態。
「你怎麼會來?」她順從他的手勢,坐進車裡。
這兩年來,她總是避開跟他相處的機會,幾乎到了王不見王的地步,只有在思念難熬的時候,才會躲在一旁偷偷瞄他。
但是關於他的消息,她可半點都沒錯過,隨時掌握他的最新動向。
「妳大哥在忙公事,我正好閒著,順道過來解決妳的事。」
他示意她扣上安全帶,婉吟照做。
嫩荑先是拉下安全帶,斜過上半身,她微微俯首,將扣環喀一聲卡住。
然後,流泉墨發往後一甩,暖暖甜香沁入他心脾。
聶爾璇皺了皺眉。
髮香,這麻煩小鬼頭有髮香?他怪異地橫她一眼,發現緊緊扣住的安全帶,剛好斜穿過她胸前,從來沒被注意到的柔軟,瞬時被擠壓得鼓脹飽滿。
從什麼時候起,被綢緞、蕾絲、雪紡紗埋沒的古董洋娃娃,變得這麼曲線玲瓏,深具女人味了?夏婉吟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變成一個美麗小女人了!
「聶大哥?」他在呆滯什麼?
「坐穩。」為了宣洩心中奇異的感覺,他猛地倒車,開出停車場。
他不想去看,但總有股吸引力,將他的目光吸向右下方。
看一眼就好、看一眼就好--靠!她的腿為什麼這麼漂亮?比曾經勾在他腰間的纖細長腿更細嫩,更讓他聯想到銷魂滋味?
他懷疑自己的男性賀爾蒙,在今天有異常偏高的趨勢。
說點正經話,轉移目標!「妳要跟妳爺爺怎麼鬥都無所謂,但別把其他人拖下水,妳大哥有一整個集團要管,工作很忙。」
她心口一蹦。他講話怎麼還是這麼絕,也不先問清楚來龍去脈?
「是爺爺鬥我,不是我斗爺爺。」她也很抱歉把大哥拉下水,可那不是她的錯。告訴校方,她「不服管教」必須優先聯絡大哥的人,是爺爺啊。
深呼吸!忘了她的迷人之處,她可是你拜把兄弟的妹妹,不是隨便能把的妞。
「妳順著妳爺爺,他就不會找一堆人的麻煩。」
「可惜我已經不想當爺爺的傀儡。」
他撇嘴笑了。
她緊抓住安全帶,瞬間築起防備之心。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要討你歡心,更不是為了嫁給你才做的努力。」
話才說完,她差點要咬舌自盡。
天哪,聽聽,她說了什麼笨話!真希望他暫時性耳聾,什麼都沒聽到。
她鄭重告訴自己,改變自己是因為她真正的覺醒,改變聶爾璇對她的印象只不過是「副產品」而已。
原來她這麼在意他!聶爾璇當下有幾分明了。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我還沒那麼自戀。」
「……喔。」她應道,心裡亂糗一把的。
好像只要在他面前,她永遠都表現得格外笨拙、格外呆滯。
「再說,妳何必討我歡心?妳那麼想嫁給我?」他的口氣像在開玩笑。
她偷覷他的表情。
兩年前的那番話,對她來說,是道很大很大的傷痕,但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他譏嘲別人、當面被撞見的一次意外,沒什麼大不了,他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他何必感到抱歉?又何必難為情?他敢於對他的言論負責,他就是這副又冷又壞的調調,她又能奈他何?
婉吟沉默下來,唇角不再假仙地甜美上揚,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
他瞅一眼,再瞅一眼,不出幾分鐘,又開口了。
「我跟妳有什麼不快嗎?」他粗著喉嚨挑釁。「妳擺臉色給我看做什麼?」
「哪有?」不笑也不行嗎?好怪的男人,她居然會心儀他!
「還說沒有?」為了忽視她的美好,將對她的驚艷逐出腦海,他語帶嘲諷地說:「或者我該問,我曾經拒絕跟妳結婚,算是結下樑子嗎?」
深呼吸!夏婉吟。
這個笨蛋不知道妳愛他,更不知道妳已經愛他很久很久了,所以如果他說出傷害少女芳心的廢話,就當他在要白癡好了,不要理他。
「為什麼不回答我?妳真的這麼想嫁給我?」
是!她的心坦承不諱。
不、不是!要有女孩子的矜持啊,夏婉吟!
「我不想回答你的原因是,」她深呼吸。「我不想跟你吵架。」
「怕吵輸我?」話題離魅惑、情慾愈遠愈好。他發現自己在失控,一直想瞄她的嬌軀與艷容。
她終於忍無可忍了。「我怕被流彈波及。」
他握住方向盤的指節緊了又緊,犀利的眼神瞥了過去,她勇敢迎視。
「什麼流彈?」
「白癡才看不出來你心情很爛,你像湯鍋裡的泥鰍,被燙得躁動不安。」
他微微一驚,她是從哪裡看出來?
「對於一個要去對校長鞠躬哈腰的人來說,他的心情會好到哪裡去?」他嘴硬,硬是想把心情壞了許久的原因,推到別件事上面去。
「你可以不必來,再說你也沒鞠躬哈腰。」她試圖戳破某種詭異的氣氛。「你不必為我受氣,反正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要把我當作情緒不爽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