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吉兒
聊她有多噁心,聊她有多變態、聊她到了叛逆的十六歲,還在裝爺爺的小公主、聊她可以去演午夜時分在鬼宅裡亂闖嚇人的靈異洋娃娃、聊她……
她抬起頭,猛然又撞進聶爾璇那雙冰眸。
那麼犀利的目光,彷彿可以透視到她的內心,他還唇角一勾,笑了,笑得極為殘酷,他根本就是以毒舌為樂。
她猛然一震。
這一秒之前,她還以為自己會看到一點點的……不,不可能了。
她旋過身,動作稍急了些,險險摔倒。
夏婉吟,妳在期待什麼?期待他為失言向妳道歉?期待他告訴妳,那只是玩笑話、男人間無聊的打屁,他很抱歉竟讓妳聽到如此不堪的評論?
她強迫自己揚著頭,優雅地走開。
冷不防地,背後刺來冷冷的一劍——
「不管聽到沒聽到,總之我從不說違心論。」
他的嗓音像Whiskey一樣的醇,卻也一樣的烈。
「我不會娶妳,我的老婆可以是醜女,但絕不能沒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對對對,您說的是,小的的確沒有自主思考的能力——才怪!你等著瞧!
她身子一顛,但隨即穩住,假裝什麼也沒聽見,不顧大哥的呼喊,她愈走愈快、愈走愈快,最後彷彿鬼在追她似的狂奔起來。
這是四歲以來第一次,她在人前跑步。
聶爾璇盤著雙臂,倚在樹幹,冰樣的眼眸鎖定奔去的夢幻身影。
「她聽到了,她一定是聽到了。」饒是在外人眼中陽剛的夏鼎昌,一碰上自家妹妹,石頭心也會變得綿綿軟軟。「爾璇,過去道歉。」
「何必?」他冷笑。
「你剛剛的話太傷人了。」
「事實本來就傷人,最不該的是你爺爺,把她當芭比娃娃來玩。」他回頭往聶宅走去。「我看你妹是不會過來『學習婆家規矩』了,我代她向奶奶說一聲。」
「你!」夏鼎昌為之氣結。
即使是一起長大的拜把兄弟,有很多時候,他也摸不透聶爾璇的心思。
很顯然的,他也搞不懂自家妹妹的心事。
回家之後,只聽管家說,婉吟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怎麼喚都不出來。
他心懷愧疚地交代,由著她去,要誰也別去打擾她。
隔天早上,還是沒人應聲,他們撞門進去,只看到一條打好繩結的被單,垂掛在窗邊,房裡滿目瘡痍。
如果不是有那條蹺家用的被單掛在窗邊,所有人真會以為這個房間被暴徒襲擊過,而夢幻小公主被擄走了。
她的確聽到了聶爾璇跟他說的話,完完全全,一字不漏。
夏鼎昌心疼想著,她是費了多大的勁,才一件件剪開那些禮服。
滿地散落著破碎的蕾絲、扯壞的雪紡紗,就連延請英國老師傅親手制的帽子,帽沿的花朵也都被狠狠地扯下來。
當初他不該起那個話頭的,婉吟的心,如今比這些衣料更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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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靈巧避開所有追尋、飄然失蹤的婉吟終於回來了。
她一身輕便衣褲,長髮略削,差點讓所有的人認不得她。
但那身裝扮確實比過去更適合她。
「妳、妳、妳……」夏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看妳那是什麼鬼樣子?」
她吹了一個大泡泡。「滿街都有的鬼樣子。」
「還頂嘴!?」夏老枴杖一敲,震得所有人不敢動。
她笑咪咪。「不是頂嘴,只是愛貧嘴。」
所有的人都傻了。以前的夏婉吟,從不頂撞夏老,也不會這樣講話啊。
「妳妳妳、妳快去把那身鬼衣服給我換下,我不要看見妳這個樣兒。」
「我『不要』這個,我『要』那個。婉吟妳要這樣做、婉吟妳不能那樣做。」她模仿他的口氣。「對不起,我不會再為了讓您開心,就當一輩子的啞巴跟傻瓜。」
「妳吃錯了什麼藥?」
「如果爺爺不想看到我,大可以送我到寄宿學校,眼不見為淨。」
「夏婉吟,妳想氣死我!」夏老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得了,別吼、別吼,孩子長大了,總有自己的意見。」
被緊急請過來主持大局的聶奶奶,示意管家送上花旗蔘茶。
「我不要看到她那個鬼樣子,我要她像妳年輕時一樣,風采迷人。」
「謝謝抬舉。」聶奶奶給其他人一個安撫的微笑,示意她可以擺平夏老的驢脾氣。「不過話說回來,當年我也沒像婉吟穿成那樣,層層迭迭,多不舒服。」
「女孩子就是要這樣子才好看。」夏老堅持到底。
「你這是打扮芭比娃娃,還是養孫女兒啊?」聶奶奶笑若春風,揶揄著。
就在這時,聶爾璇走了進來。
眼角餘光才瞄到他,她就立刻跳上樓梯。她還不想見到他,暫時不想,也許永遠永遠都不想!
然而,所有的人都呆滯住了,傻看她三階一步的輕躍。
以前,沒有人知道在蓬蓬裙下,那雙腿有多修長、多矯健,也沒有人知道原來那雙腿可以跨開超過一步之遙,更沒有人認識盛裝底下那個鮮活蹦跳的少女。
大家對她的印象,都只停留在「正牌淑女」的階段。
「脾氣鬧夠了?」聶爾璇不改毒舌本色,開口刺刺她。
她忍不住回頭一瞪。該死的他,一定要對她這麼刻薄嗎?
那雙琉璃般的眼神也回視她,眸裡沒有驚艷,目光依然自傲,彷彿在說:因為妳暗戀我,怪不得我說的每一句話,妳都會放在心裡。
再也不會了!盲目的崇拜、傻氣的暗戀,她要統統拋諸腦後!
從今而後,聶爾璇是一個跟她沒有關係的名字!
如果真要嫁給他,那才叫倒楣!
第二章
二載年華悠悠過。
聶爾璇才剛走進「夏城集團」的總部大門,就看到夏鼎昌蹙著濃眉,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他身邊跟著個嬌小助理,兩人腳步急促,跟他閒慣了兩年的步調截然不同。
「怎麼了嗎?」他看起來氣急敗壞,像被踏到尾巴的獅子。
「婉吟、我爺爺。」夏鼎昌咬著牙迸道:「她的學校又來電話了。」
懂了,爺孫兩人大鬥法,家務事擺不平,怪不得這位商場最新竄起的鐵腕總裁,看起來這麼想殺人。
「抱歉,沒有時間跟你午餐了。」本來打算悠閒吃完午餐,再去主持兩場殺氣騰騰的會議。
聶爾璇聳聳肩。「沒差,你忙。」反正他一個人也晃習慣了。
夏鼎昌堅定的腳步又直往大門口殺去,聶爾璇想了想,叫住他。
「這樣吧,我幫你到婉吟的學校去。」他多的是時間。
「可以嗎?那真的太謝謝你了。」分身乏術的夏鼎昌鬆了口氣,卻也隨即蹙緊眉峰。「但你沒事做--」嗎?
他緊急住口,想起某則商場傳言,一個問號停在嘴邊,就是問不出口。
「反正我早就被貶為廢人一個,時間浪費在哪裡都無所謂。」
聶爾璇噙著笑,冰眸裡卻蓄滿陰霾。
對於脫口而出「廢人」兩個字,連自己都嫌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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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私立女校」校長室裡,對峙著兩方人馬。
以「嚴厲治學」著稱的老校長,身後站了一排捍衛校風的人馬,包括訓導主任、生活輔導老師、訓育組長,以及「問題學生」的班導師。
另一方單槍匹馬,力抗群雌的,當然就是「問題學生」,夏婉吟。
她一身紅艷艷洋裝,不對稱的裙襬設計,使那雙腿兒更加修長迷人。
她鮮麗的衣著,嬌艷的容顏,勃勃待發的生氣,讓整個原木打造、充滿暮氣沉沉氣氛的尊貴空間,也跟著亮麗起來。
「婉吟,這已經是學校方面,數不清第幾次對妳警告--我們有穿制服的規定,妳應該穿制服來上學。」
老校長揉著額角,見她不當回事的神情,深深歎了一口氣。
「妳怎麼會變得這麼難以管教?」
真要追究起這個問題學生的「問題史」,必須要從她剛入學談起,
「薔薇私立女校」專屬貴族等級,招收七歲到十九歲的女孩,培養她們小學、初中到高中的教育。
嚴格來說,這是個封閉的小團體,如果有任何與主流派格格不入的女孩前來就學,這十二年的求學生涯會過得很孤單。
夏婉吟就屬於其中一例。
然而,論權貴,她在金字塔頂端;論家世,她比得過任何人;論財富,夏家前面十年來的教育獻金足以左右校規。
也因此,她從入學起就沒有穿過制服,她總是穿著晚禮服來上課,優雅端麗自成格局。
從那一刻起,就注定她是個「問題學生」。
「會不會是我以前太乖了,所以現在一點點的叛逆都會被誇張成使壞?」
沒錯,的確是這樣,不過……「我想談的是妳的服裝儀容。」
她原地轉了一個圈。「這件洋裝的剪裁不好嗎?」
不,事實上是太好了,把她的優點都襯托出來。
但……「妳應該穿制服來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