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晨潔
「因為我上次傷你心傷得太深!你若能記起以前的事,只怕不肯再和我說話了,怎麼還會出手救我?」琴影終於大聲說出她壓在心底許久的悲哀。
也許她應該慶幸流雲的失憶,因為她當初實在沒有把握在找到流雲後,該如何面對他們的過去。她對他那麼多、那麼深的傷害,她根本無法原諒自己。
流雲輕輕捧住她的臉,「那為什麼我見到妳時,心中並沒有悲傷,反而是歡愉的感覺更多一些?」
「那是因為你都忘了那些傷心的事。」
「既然忘了,我為什麼不能幫妳,妳又為什麼還要為過去的事背負痛苦,不能釋懷?」
他咄咄逼人般的連串反問,讓琴影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個人,即使忘記了過去,他的本性依然不會變。他所愛的人,也會一直留在心裡。
「你總是自找苦吃。」她以為這是她心中的話,卻沒想到聲音透出了雙唇。她其實不想讓他知道,她對他究竟還有多少期待,但世上最難掩飾的就是真情。
流雲還是淡淡的微笑,只是這笑並沒有他對外人那般的疏遠距離。他無聲的牽住了琴影的手,相偕俯瞰著即將攀上崖頂的人潮。
當眾人衝上山頂時,只看到他們兩人站在懸崖上,衣袂飄飄如謫仙人一般,都不禁為之眩惑良久。
龍三排開人群走出來,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流雲軒主、承影宮主,事到如今,大家還是把話談開好一些。軒主到我莊中做客,我可是以禮相待?」
流雲誠懇的回答:「莊主待在下如上賓,在下感激莫名。」
「那,承影宮主傷我表妹一事,軒主是否要作出解釋?」
琴影冷笑道:「你表妹?原來柳依人那個狐媚是你的表妹。」
龍三事先不知道琴影已認出柳依人,怔了一下,立刻道:「柳依人是誰?宮主還請不要胡說。我倒是聽表妹哭訴說,是流雲軒主先有意輕薄她,她奮力抵抗時又被宮主所傷。這筆帳,我龍隱莊是定要和承影宮算清楚的。」
聽他振振有詞地顛倒黑白,琴影嗤笑一聲,看著流雲說:「你倒真是個香餑餑,走到哪裡都要被人搶,看來我要不起你了。」
這時,龍三打了個手勢,有人壓著阿紫走到前面來,流雲立刻臉色一變。
「龍三少也是英雄人物,為何要為難她一個女子?」
「是有人先為難我龍隱莊。既然兩位不仁在先,也不要怪我不義在後。」龍三眼露精光,「軒主若還有一絲憐香惜玉,要救這位阿紫姑娘,我也可以考慮,但要拿一物換一人。」
「承影劍是嗎?」琴影仰天大笑,「看來我這一把劍真的是人間至寶,多少人心甘情願為之喪命。」她臉上雖然在笑:心中卻在滴血。為了這把劍,她自己也犧牲了這一生最寶貴的東西。
流雲握緊玉簫,一步步挨近龍三。
龍三用劍抵在阿紫的背心,威脅道:「你多動一步,我的劍就多刺一分。你捨得讓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為你而死嗎?」
流雲望著阿紫的臉,她眼中流露出的恐懼和幽怨,讓流雲歉疚不已。
若非阿紫救他於重傷之下,他也許早就是一個死人。而這些日子以來,阿紫的悉心照顧,讓他也早已視她如親人一般,他當然不能讓阿紫為他送命。
「承影劍不是我的,我不能代琴影向你許諾。」他一邊說話拖延時間,一邊尋求反擊的時機。奈何柳依人的迷藥下得太重,讓他能維持表面的鎮定已經很不容易。
龍三高度戒備著他,陰笑道:「你能,因為你是流雲。你說的話,琴影一定會百依百順。你想救阿紫姑娘,就親口對琴影要那把劍。」
流雲面對著阿紫驚惶的眼,終於緩緩轉頭看向琴影,
只見她抱劍身前,水光映亮了她蒼白的面容,和唇角那一絲極淡的笑。
「你不要求我,你應該知道我不會答應你的。承影劍是我的最愛,誰都休想從我手上奪走它。」
她以無情的口吻向所有人昭示:即使是流雲,在她心中的地位,都比不上這把劍。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這樣的絕情,只是希望龍三能相信她的話,不再糾纏流雲。雖不能同生,也不能共死,只有他好好的活著,才是她最大的心願。
她悄然後退,一腳已經踩到水面,身下便是湍急瀑布,萬丈深淵。
流雲驟然明白了她的用意,震驚之下,脫口大喊:「影!不可以!」
從他的眼神中,琴影知道,他已經記起了過去。
臨死前的一刻,知道他還在關心著自己的生死,她死而無憾了。
她微笑著向後一躍,衣袖振蕩,飄飄而落。水潮如浪襲來,瞬間將她的身影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狀,流雲長嘯一聲,若閃電一般掠向懸崖。
龍三萬萬沒有料到,這兩個人居然會為了保劍,相繼自殺,這下,這把絕世之劍,豈不是要一起葬身在水浪之中了?
「快!快下去探查!一定要把劍找回來!」他帶著人慌忙跑下山崖,甚更顧不得曾被他箝制的阿紫,將她留在懸崖上。
阿紫癡癡地跪在懸崖邊,望著下面如浪如煙的水霧,眼淚一顆顆從明眸中滾落。
到了最後,流雲的心中還是只有琴影一人,甚至不惜和她同生共死。
相比之下,自己的癡情,只是一場可笑單純的美夢而已。
現在,連這個夢都破滅了。
她獨坐了很久,當月光被烏雲遮住了面容,大地漸漸恢復平靜之時,她拭乾了淚,緩緩站起,堅定果決的神情重現在她的臉上。
承影劍下落不明,她的職責還沒有完成。城主尚在城中等她的回報,她沒有太多的時間感傷。
「城主說得對,做事的時候,不應該動情,動情的刺客只有死路一條。」她輕蔑地嘲笑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愚蠢,昂首走下山崖。
第七章
憐心是憐香樓的當紅妓女,十四歲就入這一行,十五歲時名噪全城。現在她已經十九歲了,依然可以坐鎮頭牌,這是令她最為得意的事。
今夜憐香樓中客人依舊很多,憐心身子有些不舒服,雖然有人點名要她伺候,也被她一口回絕了。樓中的鴨兒因為她太紅,也不敢得罪,只是碎碎叨叨的念著她的不對老半天。憐心累了一天,身子又難受,好說歹說將鴇兒推出房。
坐在屋中,剛剛喝了一口茶,就聽到窗外似乎有什麼動靜。憐心知道有些大膽的客人常常會為了見她一面,從後院溜入,爬牆而上,於是喊了一聲:「哪個小賊不要命?識相的趕快滾下去。小心本姑娘喊人了!」
窗上的竹簾一掀,兩個人從外躍人。
憐心剛要張嘴大喊,一眼看到其中一人的容貌,又驚又喜道:「雲公子?」
站在那裡的果然是流雲,只見他身上背著一個已經昏迷的女子,兩人都像是剛從水底出來,全身都濕透了。
憐心忙著幫流雲將他背上的人放下來,問道:「雲公子,你這是怎麼搞的?」
流雲面無血色,懇求道:「憐心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現在外有追兵,影又身受重傷,我們必須找個暫時的棲身之地,客棧人多嘴雜,實在不便,所以……」
他話沒有說下去,黑眸只是靜靜的望著憐心。
憐心雖然傾慕他的風儀,但並非如柳依人和阿紫那樣非要將他佔為已有。見他對那個女子關懷備至,心中已經猜到兩個人的關係。
「這位姑娘莫非是雲公子的……」
「是在下的愛人。」流雲直言不諱。
青樓中的女人最恨的就是無情薄倖的男人,最羨慕的就是難得有情郎。聽流雲這樣說,又見他兩人如無雙玉璧般相配,憐心俠義豪情頓生,拍著胸口道:「你儘管在這裡休息,外面的事情有我,我不會讓人打攪你們的。」
「多謝。」流雲將琴影放在床上。
憐心見他們兩人都已濕透,便出去為他們找衣服。
此時,琴影已是奄奄一息。原本陰寒的體氣,因為外來寒水的衝擊,讓她內外交迫,生不如死。若是她現在能流出熱汗也好,但卻偏偏是臉白如紙,連一絲紅潤都沒有。
流雲連點了她幾處穴道,琴影緊閉的雙眸才緩緩張開。
「雲?」她不敢置信的癡望著他的臉。
流雲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所幸迷香在冰冷的寒水下,藥性揮發,他的功力已漸漸恢復,否則即使他在瀑布下湍流的河道裡,抓住了琴影的手,也不會有力氣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影,什麼話都別說,妳受了重傷。」
琴影苦笑,「又要麻煩你了嗎?即使我死了,都要麻煩你。」
「噓,別胡說,妳我都活著。」
憐心此時拿著衣服走進來,說:「還是先換下衣服吧,要不然她著涼會發燒的。」憐心伸手碰到琴影的臉頰,輕呼一聲:「她怎麼這麼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