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堯堯
「叫我柳姐,苻蘋都是這樣喊我的。」她千嬌百媚的說:「我遲到是因為我必須做些調整,好挪出更多的時間給你。」
「為什麼?」他想知道何以她對他比較特別。
「我很好奇。你和苻蘋之間的故事肯定吸引人。」
「憑什麼我要告訴妳?」他挑挑眉、不服氣的問。
「憑我和她這五年來亦師亦友的關係,也憑你今天來這兒見我的目的。」
她講起話來不疾不徐、不慍不火,卻顯得堅定而有力,不愧是服裝界的大姐大。
很少有人抗拒得了她吧,他想。
他招來侍者,自作主張的為她點了飲料。
「喝杯葡萄柚汁再聽故事吧。」當侍者把去冰的果汁放到她面前時,他說:「咖啡紅茶會導致黑色素沉澱,汽水可樂熱量太高,即使天生麗質,也需要細心呵護。柳姐,妳說對吧?」
她先是詫異的看著他,接著便愉快的笑了。
「哈,你真是深得我心啊,風邑老弟。」
她吸了一口果汁,然後抬起頭半開玩笑的說:
「你千萬別告訴我是苻蘋甩了你,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她捨得你這麼貼心的情人。」
「妳錯了。她不僅甩了我,還連甩了我兩次。」
不知怎地,他與柳鵑竟一見如故,在她面前說起那段塵封的往事,就像是在跟老朋友敘舊一樣自然。
他娓娓述說他和幸福相識的經過,以及彼此在無知笑鬧中悄悄萌生的情愫。
他也說出為了幸福他不惜頂撞母親,還有她將她自己奉獻給了他;然後便是那場無名大火……
故事結束了,他卻仍陷在當年那無法言喻的煎熬之中無法自拔。
他本以為那段記憶已被他連根拔起,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它其實只是被埋藏到更深的地方去了,以至於看不見也感覺不到;然後他便安心的說服自己一切已成往事,往事如煙,隨風飄逝。
如今記憶透過他的口再度被挖掘出來,攤在陽光底下完好如初。原來他竟始終珍藏著。
「這就是妳想聽的故事。」他說。
柳鵑靜默了好久,接著重重的吁一口氣說:
「我知道苻蘋有一段不欲人知的過去,但她不說,我也就沒問,我尊重她。」
「失望嗎?故事既不浪漫也不唯美,最糟的是它沒有結局。」他自嘲。
「一點也不。」她想,沒有結局總強過不好的結局,就像她自己。
「那就好。現在該妳了吧。」
柳鵑頷首,她回顧著!
「老實說,苻蘋的條件並不好,她的身高不夠標準,臉蛋不夠甜美,學歷更是不夠看,當我簽下她的時候,沒有人看好她,只有我識得她是塊璞玉。」
她喝了口葡萄柚汁,繼續說:
「她現在的價碼高達七位數,可是你知道嗎?剛出道的時候,內衣秀兩千她接、車展一天一千她接、冬天泡在海水裡拍泳裝廣告一整天只拿三千她也接。她好學敢秀,配合度又高,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她自己努力掙來的。」
「除此之外,八卦似乎也幫了一些忙?」他忍不住插嘴。外界不是給地歎了個八卦女王的封號?
「樹大招風,人紅招嫉,這就是演藝圈的次文化。有些八封是空穴來風,有些則是流惡意中傷。我最佩服苻蘋的就是,不管報紙寫得多離譜、言傳得多難聽,她一概不理會、不澄清、也不生氣。說也奇怪,她愈是潔樣,報紙就愈愛寫她,她的名氣也就愈響亮。」
「既然她這麼紅,為什麼妳不再擔任她的經紀人呢?」
「你是問我,幹嘛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是嗎?」她先是無奈的衛微一笑,然後臉色黯淡了下來。
「去年,我因為受不了婚姻破碎的打擊而罹患憂鬱症,在無法繼續了作的情況下,我只得解除所有的經紀約,包括苻蘋那張還有兩年的約。那時候她怕我想不開,特地把我接到她家去住,她吩咐大樓警衛不定時上來看我,害得我好幾次自殺都沒死成。」
「幸好如此,否則就沒有今天浴火重生的柳鵑了。」他安慰她。
「浴火垂生?說得好。」
臉上的陰霾褪去,她又恢復了開朗自信。
她掏出一串用水晶鏈子圈著的鑰匙。「這是苻蘋家的鑰匙,她給我備用的,喏,給你。」
「給我做什麼?」他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不是在找她嗎?」她反問。
「她就是不在家,我才會找不到她呀。」他覺得莫名其妙。道理這險簡單,她會不懂嗎?
「再去看一次。記得自己開門,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唷。」
她笑盈盈的將鑰匙遞給他,他遲疑的拿了起來,晃動的紫水晶閃耀薯希望的光芒。
會是什麼意想不到的收穫?
「好了,我得回去工作了。謝謝你的葡萄柚汁和故事,好久沒聽到潔麼動人的故事了,儘管它並沒有結局。」
臨定,她嫣然對他說:
「風邑老弟,沒有結局的電影通常都會有續集。你何不趁續集還沒開演,先預約一個浪漫唯美的結局?」
第五章老朋友
她究竟躲了多久?苻蘋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她晨昏顛倒,白天睡覺,晚上工作,要靠著手機上的日期顯示才能分辨今夕是何夕。
餓了就吃冰箱裡的存糧;拜她小鳥般的胃所賜,一根紅蘿蔔啃了一個多禮拜竟然還有剩。
因為怕被發現,所以她不敢開冷氣、不敢開窗簾、不敢開大燈、不敢製造任何聲音,包括電視、音響、唱歌,她甚至連沖馬桶都小心翼翼。
她這是招誰惹誰呀!把自己搞得像個通緝犯似的,草木皆兵、神經兮兮。
都是他害的,死喬風邑!
他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形下蹦了出來,然後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殘酷的丟給她一句:他要的只是一個交代。
原來他要的不是她。
她本來就不該存有任何幻想,畢竟當初是她辜負了他。但他不留餘地的態度讓她好受傷,而且他要的交代她根本給不起啊。
她好怕自己招架不住洩露了真相,她更怕真相大白之後,他會更瞧不起她。
她怕,所以她決定躲。
躲吧,反正又不是沒有經驗,八年前她不就成功的甩掉他了嗎?
只是這次的難度似乎高了好幾倍,因為現在的他比狗仔隊還要無孔不入,比散信社還要神通廣大。
他搭得上阿志,也一定有本事找上其他人,所以她絕對不能跟任何人聯絡。
她不得不取消所有的通告,免得他又出現在她的服裝秀、攝影棚或廣告拍攝現場……
這段時間裡,除了去參加黑炭和明玉的婚禮之外,她足不出戶,頂多發簡訊聯絡事情,外頭的狀況她完全不瞭解,也因此她更加提心吊膽,無時無刻不擔心他會識破她的詭計而找上門來。
她不曉得自己必須躲多久,但有一件事情她倒是愈來愈確定了。
那就是恐怕不必等到被活逮,她就會因缺氧而死,或是因為神經緊繃而精神錯亂。
就像現在,她想從和室地板上站起來給自己倒杯水,卻完全使不上力,她頭昏眼花、全身虛弱。
更要命的是,她竟然開始產生幻覺。
她看到「他」浮在昏暗的空氣中,穿過客廳朝她而來……
就像被點了死穴一樣,她攤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蹲在她面前,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她,溫暖的呼息拂過她的皮膚,使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等到他對她伸出手,一吋一吋接近她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幸福,是我!」
他搖晃她的肩膀,想把她搖醒,可是她還是一直叫個不停,他只好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好了,幸福,沒事了、沒事了。」在他的輕聲安撫下,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居然伏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去,房間裡的窗戶緊緊關著,又沒有開空調,感覺很悶熱。
他打開冷氣,等空氣涼了些再為她蓋上薄被;聽見她的呼吸漸漸勻順了,他才退出房間。
他發現她不只關上屋子裡大大小小的窗戶,還拉上了厚重的窗簾,然後只開了和室裡的一盞小燈。
這麼暗,難怪剛才她會以為看見鬼了。
他把燈全部打開,看到和室桌上散了一些四格漫畫的草稿,顯然這是她這幾天用來打發時間的法子。
原來她一直都躲在自己家裡。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有她的。
他看到櫃子上有幾本漫畫書,封面上居然都印著「幸福」兩字。
她是這些漫畫書的作者?
看來他太小看她了,她並不是隨隨便便畫畫打發時間而已。
滿懷著好奇,他抽出其中一本,一頁一頁的翻下去。
漫畫的情節繞著兩個從南部北上打拚的年輕人身上打轉。他讀到這兩人因為求職受挫而來到山上散心,當流星劃過夜空,他們大聲的許願:阿福要有錢、小風要成功……
另一本的主角是個資優生,他隱藏在光環底下的寂寞唯有阿幸看得見;然而有一天,他們的友誼卻因阿幸的轉學而被迫中斷,於是資優生又回到他那寂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