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絳玥
「姑娘、姑娘!」夏玉娃試著喚醒她。
那慘白冷絕的麗顏緩緩睜開渙散無神的雙眼。
「為什麼要服毒?妳又何苦如此!」
她無言,自口中嘔出一灘烏血。
「姑娘!」夏玉娃急了,卻無計可施。
「今生報不了仇,唯……有……一死!」如意公主憤慨而艱澀地吐出帶血的恨意。
「別這樣。」夏玉娃不忍地紅了眼眶,「你服下的是什麼毒?或許.....我們可以替你解……」
如意公主青紫的唇露出冷笑,「我要殺你,你卻要救我?」
「我本無意要你死,你也不該殺我;上一代的恩怨不該牽涉到我們身上,這對我們不公平。你過去一直活在復仇的痛苦之中,已經夠了。」
「夠了?呵!」她淒苦地笑出聲。
她永遠也忘不了母親當時心碎的淚顏,在將她交給舅舅時,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不甘、懊惱、痛恨、遺憾……而她、水遠記得這是誰造成的後果。
夏玉娃搖頭,「你難道不能放棄仇恨?」
「遲了,已經太遲了!哈哈哈!」
她忽然縱天狂笑,又猛地噴出一口血,帶著滿身的淒涼和悲恨,嚥下最後一口氣。
她死了。夏玉娃難過地閉上眼。
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她從未恨過任何人,也沒想過要任何人死,平平安安的活著不好嗎?為何非得逼到如此這般境地呢?
「我發現你真的很愛掉淚。」慕容飛雲來到她的身邊,憐惜地抹去她的淚。
夏玉娃埋入他的胸膛,幽幽地歎息。
若穎妃地下有知,還會不會選擇同一條路?夏玉娃搖搖頭,茫茫然了。
*****
一切總算塵埃落定。
然而夏忌遠卻鐵青著臉,手中上好的瓷杯險些讓他捏碎。他一語不發地瞪著眼前那對如入無人之境的人影。
「飛雲,快嘗嘗,這桂花蜜釀糕才剛出爐呢!那新來的廚娘劉大嬸,手藝真是好得沒話說。甜而不膩、鬆軟適中不粘齒,吃了之後齒頰還留有淡淡桂花香,堪稱人間美味。來,把嘴張開。」
「你也吃一個。」慕容飛雲舒舒服服的享受美人恩,乘隙親吻夏玉娃的纖纖玉指一下,又拿一塊餵入她的口中。
「怎樣?好不好吃?」夏玉娃親密地坐在他大腿上笑問。
慕容飛雲低下頭,在她耳邊呼出熱氣,「比起桌上的糕點,我更想吃你。」
「討厭!別不正經。」她羞紅了臉捶他。
慕容飛雲大笑,他愛極了她的臉紅嬌嗔狀。
小倆口恩恩愛的模樣教一旁的銀杏瞧得臉紅心跳。
夏忌遠再也忍受不住,右手拍著椅把大喝:「你們夠了!一男一女如此親熱,成何體統!」
「爹?」夏玉娃回眸一望,臉上寫著疑惑,「怎麼了,爹,您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夏忌遠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玉娃,去西廂院照顧太后。」
「我?」她一臉莫名其妙。
「快去。」
「是。」她不得不順從地答應。
分明是想支開她,這根本只是一個借口。
一直到銀杏也隨著夏玉娃離開,夏忌遠才又道:「你已經不必留在懷恩府了,慕容夕俠。」
「我不會一個人走。」
「你休想帶走玉娃。」
「侯爺,你我都明白,她不適合這裡的生活。」
「不適合?」夏忌遠冷哼,「好,那你說,什麼樣的生活才適合她?難不成要她跟著你浪跡天涯、餐風露宿,這樣的生活才是最適合她的?」
「侯爺,玉娃她生性活潑、好動,根本是靜不住的,您卻整日將她關在府內,限制她的自由,這不是折騰她嗎?」
「你說我折騰她?」夏忌遠動氣了,「她是我女兒、堂堂懷恩侯的掌上明珠、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她有權利享受這一切,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他的女兒應是舉止高貴優雅的大家閨秀,不是和江湖人士一起雙宿雙飛的野丫頭。
慕容飛雲搖搖頭,平靜地道:「你若真的疼愛她,就應該給她最快樂的生活。」
「她在懷恩府裡有最好的物質生活……」
「你確定她快樂?」
慕容飛雲的一句話堵住他接下來的話,他沉默了。
是的,玉娃不快樂,非常不快樂。自她在懷恩府裡住下後,臉上的笑容就一日比一日減少了。他一直以為這只是暫時的不適應,可是他想錯了,玉娃不愛綾羅綢緞、珠寶美飾,據銀杏稟報,她每天都望著窗外的藍天發呆,神情寂寥。
直到有一日,他終於發現她眼中恢復了神采,那是慕容飛雲偷偷潛入府中的那一天。
他不懂,他只是想彌補她十七年來所受的苦,給她最好的生活;他的出發點全是為了她,難道他錯了嗎?
「對她而言,你的關愛是一個負擔。」慕容飛雲微笑,「請放心地玉娃交給我,我對她絕對是真心的,沒有一絲虛假。我不可能放棄她,我一定會帶她走,只是我想徵求你的同意,請你把女兒交給我。」
夏忌遠動搖了,「不……我……怎能答應?」
慕容飛雲見他的話已達到說服效果,腳步一邁,轉身就往西廂院的方向而去。
「慢著!我何時准許你去找玉娃了?」
「太后差不多該醒了,我去為她複診。」
嗯,充分的理由。
「你、你給我回來!站住!」夏忌遠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實在太狂妄無禮了!懷恩府豈可容他如此來去自如?什麼為太后複診,分明是想藉故去找玉娃,竟還說得冠冕堂皇。這渾小子!
第十章
太后緩緩睜開眼睛,看著一張清麗可人的臉孔逐漸由模糊轉而清晰。
「醒啦?太好了,正好趕上吃藥時間。」夏玉娃小心地扶太后坐起,並接過銀杏手裡捧著的藥湯,用湯匙舀了一些,細心地吹涼送到太后嘴邊。
「太后,吃藥了。」
「謝謝你。」太后順從地服下,「玉娃,哀家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只要太后高興就好。」夏玉娃微笑地餵了第二口湯藥。
「玉娃,你都長這麼大了,唉,都是哀家害了你!」
「太后快別這麼說了,都已經過了呀!咱們就別再提了,好不好?」
太后見她如此細心體貼,對她的好感正逐漸增加。
「玉娃,如果你不介意,願意到宮裡陪陪哀家嗎?」
「進宮?!」夏玉娃一驚,險些打翻湯藥。
她將藥碗遞給銀杏,迴避太后詢問的柔和目光,侷促不安地站起來,在床前踱著方步。
不好,太后該不是真要實踐二十年前那個可笑的婚約吧?
「怎麼了,玉娃?你不願意嗎?」
「這.....太后,皇宮乃禁地,豈可隨意進入?」
太后笑了,「你是哀家帶進去的,誰敢多說一句?」
夏玉娃苦著臉,「我可以拒絕嗎?」
「為何不願意?有多少人想進宮卻無能為力呢!」
「如果太后是為了二十年前和爹娘所定的婚約,那恐怕要令太后失望了。」她是打死也不願進宮的。
「妳有心上人?」
夏玉娃腦際浮現了慕容飛雲俊逸的臉孔,「是的。」
「你該知道,一旦被選進宮,即一生衣食無虞,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可是她們卻喪失了自由。」她覺得不值。
「自由?」太后的眼神變得渺遠清幽,那是許多年不曾憶起的東西了。她鎮日待在皇宮內,一步也未曾踏出來過,曾幾何時,竟已遺忘了自由的意義。
太后幽幽地歎口氣,「你說對了,玉娃。」
後宮的嬪妃雖是錦衣玉食,卻也承受了外人無法想像的辛酸。運氣好、爭氣的,可以爬上貴妃的位子,可以倚門期盼皇上的寵幸;運氣差的卻終其一生都見不到皇上一面,任憑風華絕代之貌,也在後宮逐漸彫零。
更甚者,若被其他妃子嫉妒生恨,更可能因此死於非命、蒙受不白之冤;或者一代新人換舊人,因皇上喜新厭舊而被打入冷宮,終生不見天日。雖然每年皇上下令號召天下,招選各地秀女進宮,但真正過得快樂、能佔有一席之地的,實在寥寥無幾。
太后拍拍夏玉娃的手,「難得你不貪慕榮華富貴。但是說真心話,哀家真的希望你能進宮,因為哀家好孤單啊!」
「我無法忍受和人共事一夫,太后能擔保皇上只要我一人,不納任何侍妾、嬪妃嗎?」
她不是時下一般嬌弱沒有主見的女子,她自小就在師父開明的教導下成長,師父從不教她什麼男尊女卑、女人以男人為天之類的話,他只教她人生而平等,不該有性別之差,更沒有委屈自己去迎合男人的事,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爭取,這才是處世之道。
所以,她要求絕對的公平,感情、婚姻之事也相同。沒有理由可以放縱男人三妻四妾、花心風流;卻不容許女人紅杏出牆、三心二意。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驚世駭俗、離經叛道,但是她不在乎,如果對方不能夠同等的專一對待,那她寧願忍痛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