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絳玥
然後便像一陣風似的,她走出內房,在廳內的椅子上坐下,舉起飯碗,大方地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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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是在威脅為師我嗎?」
帶著濃濃睡意的嗓音,一名衣著樸素簡便、蓄著長白鬍鬚的老人打著呵欠,踱著不穩的步伐在夏玉娃對面坐下。
她嬌俏可愛的白晰臉蛋上出現一絲得意神色,「不這麼說你會自動起來用膳嗎?我就知道你向來捱不住餓。」
「哼。」白鬚老人微瞪了她一眼,伸伸懶腰,才剛舉起筷子,一看見桌上的菜色又挑剔道:
「怎麼?沒菜錢啦?淨是青菜,也不買些肉回來。」
「師父,您年紀大了,吃些清淡的食物對你的身體比較好。」夏玉娃臉色不改,應答自如地吃著,竟不理會他的抱怨。
她的師父就是太挑嘴了。
白鬚老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怒聲道:「呸!什麼我年紀大了,我身子骨還硬朗得很!又不是出家人,淨吃些素菜做什麼?」他隨即明白地一笑,「唉,沒菜錢就早說嘛,何必假惺惺地說些關心我的狗屁渾話。喏,拿去。」
白鬚老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錠金子,丟到夏玉娃面前,「明兒個去買些肉回來,這些淡而無味的青菜我吃煩了。」
「誰同你說我沒菜錢了?」夏玉娃睨著手邊閃閃發亮的黃金,又看著白鬚老人,「你前些天給的錢還有剩下呢!」
她始終弄不清楚這些黃金從哪兒來的。從師父收養她到現在,已經十多年了,自有記憶開始,師父從來沒有固定的工作,整日游手好閒,除了用毒功夫一等一的厲害外,幾乎是一無可取。呃!她這麼想是有些過分,但其實也沒錯啊!師父使毒的功力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身為他的徒弟,當然也學了一手用毒的好本領;而她的確未曾見過師父出去工作賺錢,但奇怪的是,他就是有一堆花不完的錢,而且還是黃金--黃金耶!
「師父,你究竟打哪兒弄來這麼多黃金啊?」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提出這個問題了。
就如往常一樣,白鬚老人不耐煩地道:「擔心個什麼勁兒?我的錢保證都是正正當當、不偷不搶得來的,你儘管花用就是。」
又是這個回答,她十分不滿意。
「人家又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好奇嘛!」夏玉娃嘟著嘴,自知再問也問不出結果。
忽地她感到腹痛如絞,動作一僵,放下碗筷,眉頭輕擰,護著肚皮,以含怨的眼光瞅著白鬚老人道:「是你,對不對?」
她幾乎是肯定的說出這句話,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自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粒藥丹便往嘴裡送。
待絞痛感逐漸退去後,她才指著白鬚老人大罵:
「你真卑鄙,居然在我的飯碗裡下毒!」
白鬚老人捻著下巴的長鬍子,快意地呵呵笑。「不錯嘛!丫頭,你在短時間內便可以認出這是何種毒物,然後對症解毒,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你認為這樣很有趣嗎?居然拿我試毒?都不能吃啦!浪費。」夏玉娃餘怒未消,重新又添了一碗飯。
說真的,天下間有像他這樣的師父嗎?不但教她用毒,還三不五時拿她以身試毒,幸好她命大,也挺爭氣,能判斷出身中何毒,否則她一條小命豈不早巳休矣?
「教妳辨毒,光是親口述說還不夠,最好是能親眼所見;當然,若是能親身體驗,這才是最有效的方法。」
「所以你才常常拿我試毒?」夏玉娃已經不太想理他,反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也明白這更不是最後一次,她已經習慣了。而且不論她如何防範,師父總是有辦法對她下毒,有時候想想,她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奇跡。
「不過,你是什麼時候對我下毒的?」她不解地問。
師父坐在她對面,兩人之間有些距離,再怎麼不著痕跡,也應該會有常人不會注意的小動作出現……倏地,她明白了。
「就在你正要坐下來吃飯的時候,你伸了一個懶腰,就是在那時下的手,對不對?」一定是這樣。
可惡的老狐狸!
白鬚老人哈哈大笑,讚賞道:「不愧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好徒弟,果然聰明。」
夏玉娃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到頭來還不是在誇你自己。」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師父啊?真是讓人無語問蒼天。
「不吃了!」她重重放下碗筷。
「哼,你們女人就是小家子氣,這樣就生氣了?」白鬚老人無動於衷,瞟了一眼她尚有八分滿的飯碗,「唷!剛才還說我浪費,不知道是誰,吃到一半就不吃了哦!」
「我就是不吃,你能奈我何?」夏玉娃賭氣說道,順便抖抖身上的衣服,整理儀容,卻看見白鬚老人把手中的碗移得老遠。
「真沒創意,偷學我的招數,別浪費毒藥了。」
夏玉娃俏臉一紅,有些心虛。「誰偷學……你說什麼啊?」
難不成師父發現了?
白鬚老人眉一挑,瞭然於心地道:「別裝了,丫頭。你方才是不是想依樣畫葫蘆,趁著抖衣服的時候對我下毒?」
「我……」她語塞了。
「你敢說沒有?」
「我……有。」她低下頭,承認了。
白鬚老人將桌上的粉末吹掉,要不是他眼明手快,這些毒粉早就落進他的飯碗裡了。
「就憑你現在的功夫想向我下毒,還早得很呢!」他笑徒弟的自不量力,「不過,你年紀尚輕,能有這樣的成績已屬優異,也算是個人才;照這樣的速度學下去,再過二、三十年,你的成就必然勝過為師的我。」
是的,這個丫頭自幼聰慧敏捷,思路靈活、反應快,能舉一反三,他教給她的全能記住,還能融會貫通,吸收能力好得令當時的他驚訝咋舌。小小年紀便能活用所學,有著超齡的學習成果,否則他哪敢隨便拿她試毒?換是普通人,早就一命嗚呼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不過這個迷糊的丫頭似乎還沒發覺自己的能力。
「我真的不吃了!」夏玉娃因計策失敗恨得牙癢癢的,還尚未填飽肚子的她,現在也氣得沒食慾了。
「妳不吃,我吃!」白鬚老人不理會她,自顧自地吃起來。反正這丫頭沒心眼,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就是喜歡她這個性子;而且她心地善良,否則他這麼毫無保留的把「毒」這門學問教給她,她老早就做壞事去了。
雖然他們師徒之間總是這樣吵吵鬧鬧,不過,嘿嘿!他還真是愈來愈喜愛這個小丫頭呢!
這麼一想,他就吃得更加痛快。
看著此情此景,夏玉娃真是啼笑皆非。
不知道剛才是誰在大聲嚷嚷著說青菜淡而無味,不肯像出家人一樣的吃素;現在呢,盤裡的飯菜有五分之四都是被他給搜刮了去,方纔還嘴硬不肯吃呢!
她好笑地搖搖頭,帶著自小放在身邊的玉簫出了門。
「慢著,丫頭。」白鬚老人望著她娉婷的背影開口道。
「有事嗎?師父。」夏玉娃回過頭。
「你過來。」他對她招手。
夏玉娃疑惑地依言走近,在他身邊停下。
白鬚老人看著她,打量地道:「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大概十六、七歲吧!」
師父問這個做什麼?她向來不太注意年齡這種事,反正每年都會增加,費心記這個作啥?
白鬚老人因她的回答而皺眉,「什麼叫大概?」
夏玉娃翻翻白眼,「好吧、奸吧!再過一個月就十七了。」
問得那麼仔細幹嘛呀?師父今天好奇怪。
白鬚老人捻著白長鬍子沉吟半晌,「嬌小玲瓏、俏麗可愛,身段還過得去,臉蛋也不太差,和外面的庸脂俗粉比起來,別有一番味道,雖不美艷;但清新脫俗……」
「夠了、夠了!」夏玉娃受不了地打斷他的話,「別再胡言亂語了!」
剛才那些形容詞,連她聽了都噁心。
「噯,還沒說完呢!」白鬚老人繼續道,「大致說來,勉強可算是次上等貨色。」他終於下了結論。
「你到底想說什麼呀?師父。」
什麼次上等貨色?好像論斤論兩出價的豬只似的。
白鬚老人忽而臉色變得嚴肅,沉聲道:「丫頭,跪下。」
夏玉娃有些怔楞住,但還是乖乖跪下。
「現在,為師要交給你一項任務。」
「任務?」師父從沒這樣子過,這是怎麼回事?
白鬚老人慎重地點頭,「為師的要你下山去找個丈夫回來,沒找著不准回來見我。」
他的話讓夏玉娃驚得張大眼睛。「師、師父,你是不是身體不適?或者誤吃了什麼毒藥?需不需要徒兒來幫你看看?」
見她真要起身為他切脈,白鬚老人拂袖阻止了她。
「我很好,也不是在說笑。」他申明道。
「那為什麼……」
「唉!丫頭。」白鬚老人歎口氣,「你已經老大不小了,豈能不為將來盤算、盤算?你真想在這孤山上終老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