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尹翔翎
「有人幫忙料理你的生活瑣事,你還不開心?何況人家是精明、俐落的女強人呢!」張亦樵打趣著。
「你別糗我了!說真的,有時我頂羨慕你的,感情、事業一帆風順!」方維揚喟歎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維揚,是康莊大道抑或崎嶇不平,都是你的人生,你都得走下去。」張亦樵為方維揚打氣。
「是啊!但現在,走過了這許許多多,在事業上,我自傲交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但,感情呢?」方維揚搖了搖頭,說:「我仍未能忘情於章青,縱使她已嫁作人婦……亦樵,想念她這麼多年,我很難在一時之間就將她從記憶中剔除;更何況,我們還有個兒子。亦樵,你說,章青為什麼會這麼狠心?難道現實生活的壓力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以致讓她只想到自己,全然不顧我及孩子的感受?」方維揚能諒解章青的作法,但私心上,他不甘章青就此無聲也無痕地走出他的生命——唉!認命吧!全是命運的捉弄。
「維揚!」張亦樵打破他的冥想。「我想——先申明喔!這全是我的猜測。根據我對章青的認識,我認為章青不是如此寡情、寡義的人;就算她嫁人了,就算她想將念揚據為己有,她也會事先告知,甚至讓你們父子相認。畢竟,念揚是方家人的事實是不容抹煞的,這是念揚的權力,也是章青的責任;章青是個有責任感的女人,這點,她不會不知道才是!」
「那麼……」
「也就是說,這件事還有值得商榷之處;但,先不要打草驚蛇,你有空就套套趙如芸的話,看看這件事有幾分真假。另外,你有空也要花點心思去找章青,親自去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就算她真的嫁人了,你也該去看看念揚,他是你的兒子啊!」
「謝謝你,亦樵,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方維揚又對章青燃起一絲希望;對!他該親自去找章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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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如芸不是不知道方維揚有意躲著她,但她偏偏是那種屢敗屢戰的女人,她不能半途而廢啊!
上回在她家,方維揚臨陣脫逃的舉動教她扼腕,就差那麼臨門一腳,她就成功了!哎——這回,她要改變策略,謹記「呷緊弄破碗」的教訓,對付方維揚這種人,要慢慢來,細水長流,只要她再使點手段,假以時日,就是方家的女主人了。
趁著方維揚以為他已失去章青的這一段落寞心情,她一定得要好好把握機會,對他好言勸慰、溫語寬懷——對!要再多努力、再多花點時間,只是……或許那一夜她把方維揚嚇到了,她發現他竟有些排拒她的味道……
唉!這方維揚也未免太保守拘謹了吧!現代人的速食愛情,一夜之歡,合則來,不合則散,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哪家貓兒不偷腥?她就不相信,方維揚不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事實上,有時她也會用女性「優越」的條件,來達到自己致勝奪標的方法。她不覺得那是「出賣」自己;就如同穿著漂亮、善於口才一樣,她覺得這是』表現」自己的最好方法。有人欣賞她,經過一夜纏綿後,再把生意給她做,她不覺得這是犧牲色相、出賣貞操,反而認為這也是表現魅力的一種方式啊!所以她從不以為羞!
當然啦!如果當了方家少奶奶,她就不必如此拋頭露面了。努力了這麼多年,如今有機會可以攀龍附鳳,她焉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想到這裡,她按捺不住性子,主動撥了電話給方維揚。
「維揚啊!今晚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先別急著說不,人家已經約了你好幾次了,每次你都推說有事,難道你最近真的這麼忙?」
「沒有什麼事,只是我媽媽最近身體不好,我必須待在家裡陪她。喔!你找我吃飯,有什麼事嗎?」方維揚的口氣平靜冷淡。
「哎喲!沒事就不能找你談談嗎?你以前心情不好,我都陪你,當你的出氣筒,怎麼,現在我心情不好,想找你聊聊,你就想過河拆橋啊!」趙如芸的手指頭緊繞著電話線。
「如芸,你說到哪裡去了,好吧!反正我也有些事要問問你,這樣吧!晚上幾點?我們在哪裡碰面?」方維揚愈來愈受不了趙如芸,他漸漸看出了她的予取予求;但張亦樵告訴他,不要沉不住氣,以免打草驚蛇。
「在我家好不好?」趙如芸靈光一現,又在盤算她的計謀。「外面的東西都吃膩了,而且人來人往的,易受干擾;到我家,只有我們兩個,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趙如芸的語氣有些挑逗。
「在你家?不好吧!」方維揚對上回的事仍心有餘悸。「喔!我是說,你上班一天了,還要趕回去做飯,那太累了;如果你不喜歡在外面吃,那麼,今晚到我家來,我讓管家燒幾樣菜,我們隨便吃吃。你放心,我們家人口簡單,談話絕對不受干擾的。」方維揚提議道;事實上,他也不喜歡到外面去,今晚,他準備要好好的問一問趙如芸。
「好吧!那下班後一小時,你到我家來接我。」
「好,待會兒見。」
方維揚掛上電話,怔忡地望著桌上章青的照片發呆。
這一陣子,他托人尋訪章青的下落,所得到的消息是——舊鄰居們都說章青離去匆匆,之後就音信杳然;而章青大學時代的好友宋曉玉,也在大學畢業後赴美攻讀學位,如今已結婚生子,在美國定居,她跟章青也失去了聯繫。
看來,趙如芸很有可能如張亦樵所說的,並未透露章青真正的下落。這些消息,全是他近日尋訪的結果;而趙如芸,她到底是真有通天的本事,另覓他途找到章青,抑或是平空捏造,只盼他死了這條心?是的,今晚,他要知道;但是,章青呀章青!他摸著照片中的人兒,喃喃自語:「章青,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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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烈日高照的午後,山風徐徐,增添些許涼意。遙望窗外,坐擁好山美景,想必「寒盡不知年」就是這般了。
新學期的開始,章青接了國三的導師。山中的學校升學率原本就偏低,畢業後,甚至有些天資聰穎、乖巧的孩子,因家庭因素而自願放棄就學的機會,投入了五光十色的花花都市,如一艘無依無靠、風雨飄搖中的小船,迷失了方向,終至沉淪在人生大海裡。
所以,在這裡,教學生做人,比教書還要重要,人生觀、價值觀的奠定,意志力的堅持……等等,都是非常重要的。只是,有時章青會感到很深的無力感;到底,這些純真無邪的孩子,在他們似懂非懂的年紀裡,對於人生的大道理,他們又聽懂了多少?瞭解了多少?
下課鐘聲響起,一堂課又結束了。到了國三,有許多人都逃學不讀了;章青到學生家裡訪視,家長大半都搖搖頭說不知去向;幾天後,學生多半又會自動歸來,為了盡一點接受九年教育的義務,可是再過幾天,他們又逃學……望著冷清的課室,章青有時真是力不從心。
經過了穿堂,章青就著水龍頭洗去手上的粉筆灰,牆面上的鏡子裡有她姣好的容顏——她依舊是長髮披肩,秋波盈盈;但,這面鏡子看得見她的面貌,卻看不見她的未來……
「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年年歲歲,她將在此終老一生——帶著她的回憶!
生下念揚,她並沒有後悔,只是,看著念揚一日一日地長大,她內心有著虧欠;這樣一個活潑、討人喜愛的孩子,一生下來,便注定沒有父愛,注定是一個惹人笑話的私生子。
生下念揚後,為了不增加家人的負擔——他們已為她搬了一次家,放棄原本的工作,重新再來——她獨自帶著將滿週歲的念揚,告別家人自力更生。為了能就近照顧念揚,她做過好多工作,像是家庭代工、抄寫員、臨時秘書……因為帶著一個私生子,所以她飽受旁人好奇的眼光。她自己無所謂,但念揚,她不要他受委屈。
三年前,她來到這所中學——這個她與方維揚相識、相戀的山中學校,巧遇正在清理雜草的陳校長,當時她還以為他是校工呢!陳校長和藹的態度,再加上幽默的言辭,讓她很快地卸下陌生感,與他一見如故地暢談了兩個小時。
由言談中,陳校長知道她正急著找一份安定的工作,再加上山中學校老師流動率高,合格的老師往往教了一、兩年就申請調校,所以陳校長便聘請她當代課老師;這讓她很幸運地在山中平靜度過了三個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