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圓悅
「哦!」薛紫染嘴裡應著,實則心裡在擔心:天色不早了,爹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是生意不好吧……
「隔壁村裡有個小伙子喜歡妳,他娘就托我來說親啦!這顧家小伙子我也算認識,為人忠厚老實,不比咱家福兒差。而顧家的家世不差,爹娘也不是什麼難侍候的人。我說紫染,妳還真有福氣呢!」花大嬸極盡遊說之能事。
「哦∼∼啊……」糟了!她只顧著胡思亂想,一不留神,紅缸的火竟有些過了。
紫染手忙腳亂的抽柴,卻不小心燙到手指頭。
「紫染呀!大嬸的嘴皮子都快說破了,妳倒也給我個回應啊!」花大嬸沉不住氣了。
「呃……」花大嬸到底說了些什麼?紫染不好意思說自己根本就沒在聽她說話。
「妳也別跟大嬸哼哼哈哈的打馬虎眼啦!妳就放心吧!不是好買賣大嬸是不會介紹給妳的。」花大嬸已過世的丈夫是貨郎,所以她也同樣滿嘴的生意買賣,就連成親也成了她嘴裡的買賣。
「真是好買賣?」聽到買賣,紫染有些猶豫。
「那是當然,大家都是同個村的,大嬸怎麼會坑妳呢?」花大嬸將肥碩的胸脯拍得邦邦作響。
「那──好吧!」她暗自盤算了下,應該還有餘力接下這樁生意才對。
「好好好,同意了就好,同意了就好啊!」花大嬸臉上笑開。
「大嬸,那價格的事……」
「錢的事妳就放心吧!一切包在大嬸身上。」紫染的話還沒說完,花大嬸就截斷了她,笑呵呵道:「大嬸心裡有數,一定不會讓妳家吃虧。」
「哦!那就麻煩大嬸了。」紫染感謝道。
「不麻煩、不麻煩,我這就和顧家說去。」說罷,也不等她回話,花大嬸邁著一雙小腳跑得飛快。
「欸,大嬸,妳還沒說顧家想要……」什麼顏色的布料?紫染下意識追出幾步,隨後想到染缸裡的布料只染了一半。
此時正值關鍵時刻,稍有不慎就會功虧一簣,前面所費的一番功夫也全都白搭了。再說,布料中有一部分還是別家拿來加工的,如果染壞了,他們根本沒錢賠給人家。
一想到這,她趕緊掉頭衝回草棚。幸好才離開不久,染缸裡的溫度雖然低了點,卻仍在許可的範圍裡。
當下探溫、添柴、攪拌……紫染忙得根本沒空去想花大嬸剛才提的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籬笆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爹啊!你的腳還沒好,別跑得這麼急呀……」紫染以為是爹回來了,抬頭一看,才發現急急跑來的不是爹,而是隔壁家的大牛哥。
「大牛哥,你要的那塊布料我已經包好了,就放在屋裡的桌上,你自己……」
「薛、薛家妹子,出事啦!」
「大牛哥你別急,有話慢慢說,是你家出什麼……」大事了嗎?紫染軟語安慰道。
「不、不是我家,是、是妳家,薛老爹他出事了!」大牛哥急吼吼的說。
「什麼?!我爹他出事了?」紫染手裡的木棍「咚」一聲掉進染缸裡。
大紅色的染料濺了她一身,紅紅的,就像血……
第二章
凌易的心情很不好。
他本以為就算找不到那名染制荷包的染匠,憑著江南在絲織方面的優異表現,也能找到個手藝出色的染匠帶回京去。
可他到江南已經十幾天了,別說找到那名染匠,就連看上眼的也沒碰上幾個,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卻是「獨家秘方恕不外傳」。
就算他用錢買通裡面的人,得到的也不是核心配方。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凌易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糟,一想到自己在裴安陽面前誇下的海口,他更是煩悶不已。
「爺,您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走了一下午,通寶忍不住問。
淺易默不作聲的逕自走進一家客棧。
「通寶,我怎麼覺得好像永遠找不到合意的染匠了?」過了許久,凌易終於道。
「爺,有句話通寶不知該不該講?」
「說吧!」
通寶將他們買來的染品放在桌上,「其、其實這些染品也不差啊!料子好,顏色也不錯,您看看這幾塊,和京城裡有名的染坊比起來一點都不遜色。再說,我們凌記做的本來就是買賣,從江南進染品到京城銷售利潤也很高,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制做呢?」通寶壯著膽子道。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想要什麼。」凌易煩躁的說。
「通寶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爺可以教導通寶啊!」膽小愛錢的通寶難得堅持一回。
「你--」凌易很難向他解釋自己在拿到那荷包之後,心中所湧起的狂熱和衝動。
「爺,您就……」聽我一句吧!通寶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外面傳來的驚呼聲打斷。
「哎喲!幹什麼?找死呀?」
「你橫衝直撞的搞什麼鬼啊?!」
「……」
出什麼事了?凌易不經意的往窗外看了一眼。
霎時,滿街的繁色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眼中只剩下那抹驚心動魄的艷紅色。
「爺,您這是……」做什麼啊?通寶驚呼一聲,只見凌易敏捷的從窗口躍了出去。
「啊……」
街上的人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驚叫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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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跑來,紫染不知撞到多少人,招來多少罵聲,可她管不了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快快……
「我和薛老爹好好的走在路上,也不知怎麼回事,一輛馬車忽然衝了過來,幸好我跑得快,可是薛老爹就……」報信的大牛哥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的道。
爹,你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紫染心急如焚。
終於,從圍觀人群的空隙裡,她看見了躺在血泊中的爹。
「不……」不會的!她無法將眼前這垂死的虛弱老人和那總是笑得很大聲的爹聯想在一起!
紫染的雙腿忽然變得軟綿綿的,她拖著腳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堆裡,又像踩在自己血淋淋的心上。
「薛老爹,我把妹子帶過來了。」大牛哥撥開那些旁觀的閒人,大聲道。
「染、染兒……」薛老爹困難的轉過頭,渙散的眼神稍微有了焦距。
「爹!」怎麼會這樣?!離家時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會……紫染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妳是他女兒吧?他一直在念著妳呢!」一名為薛老爹察看傷勢的好心大夫在她耳邊輕聲催促,「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妳爹恐怕沒有太多時間了。」
「沒有……」太多時間?
不!爹只是去趕集!爹一會兒就能平安返家了!紫染猛烈的搖頭,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染兒……」薛老爹嘶啞的聲音喚道。
「爹呀--」紫染大叫一聲,撲跪在爹身旁痛哭出聲。
「我苦命的染兒啊……」薛老爹抬起被鮮血染紅了的手,吃力的撫摸紫染的頭頂,就像她小時候他常做的那樣。
這可憐的孩子從小就失去了娘,他們父女多年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現在她又要一個人孤零零的過日子了。
「爹,你不會有事的,你別丟下染兒一個人啊!爹……」
「傻孩子,生死有命,爹只是放心不下妳一個人……」說著,腥紅的血液從他嘴裡湧了出來。
「爹,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紫染嚇得大叫。
她用手摀住爹的嘴巴,卻無法阻止不停湧出的血液,情急之下,她衝到大夫面前跪下,拚命的磕頭。
「大夫,快救救我爹,求求您……」
「唉∼∼不是老夫見死不救,實在是妳爹的傷勢太重了,我無能為力啊!」大夫要扶她起來。
「您一定有辦法的,求求您……」她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將頭磕在堅硬的青石地板上,才沒磕幾下,白皙的額頭就腫了一大塊。
「我就老實的告訴妳吧!他這身體一挪動就是一個死字,能拖到現在已經很不得了了。」大夫長歎一聲,索性說實話。
「一挪動就是一個死字?!」紫染整個人如墜冰窟。
「唉!妳還是想辦法滿足他最後的心願吧!」大夫搖頭道,用金針暫緩薛老爹繼續嘔血。
最後的心願!紫染一怔。
「染、染……」可能是迴光返照,薛老爹的眼睛亮得驚人。
「染兒在這裡!」
紫染還以為爹喊的是自己,可是看到爹的視線,才知道他說的是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染布。她知道在爹心裡,這些染布就像他的生命一樣。
「爹你等著,染兒這就去撿。」紫染牙一咬,站起身道。
從染布散落的位置就能想見當時的撞擊力道有多麼強烈。她一邊撿拾散落一地的染布,一邊淚流不止。
撥開人群,凌易終於如願找到那抹才瞥了一眼,就全然攫住他注意力的艷紅身影。
不,說艷紅並不恰當,其實那是一襲青衣,只是洗白了的青色不知怎的竟鋪瀉上奪目的艷紅色,
凌易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抓起那個瘦削的身子看個仔細,可才俯下身,就被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瑰麗色彩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