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田婈
「總經理……」武宏在敲了門之後進來,他兩手各提著一個紙箱,是來幫曲衡收拾東西的。
「什麼事?」曲衡悶悶的應著。
武宏將紙箱放一旁,然後從腋下抽出一大包牛皮紙袋,雙手遞上,說:「剛才秘書小姐要我交給您的。」
曲衡懶洋洋的說:「你幫我拆開看看吧!」
「是。」武宏遵命地動手將牛皮紙袋拆封。「報告總經理,是之前轉給路悠小姐的所有財產證明文件……」
曲衡一把扯過那些財產權狀,咆哮道:「她不要我的愛,連我的錢也不要!她到底要什麼?潘其胥那卑鄙的傢伙嗎?」
武宏嚇得倒退三步。「總經理請冷靜,有需要武宏幫忙的地方請儘管吩咐。」
曲衡在那一陣咆哮後,忽然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悲痛難當的仰起了頭,就怕男兒淚不爭氣地流出來。
屋內陷入死寂,武宏從未見過他這樣,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於是只好靜靜守在旁邊,是個相挺到底的朋友。
「武宏,你不是怪我沒帶你去『星光點點』嗎?我們去吧!算是為我歡送。」
「是……總經理……」武宏應著,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他希望總經理是瀟瀟灑灑帶他去風花雪月,而非失戀藉酒澆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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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愛上曲衡實在是始料未及,可是當路悠發現自己確實愛上他時,已經情到深處,無法自拔。
如今想要收手,才覺得愛難解。
愛的熾烈,將人痛快燃燒,彼此的光與熱,如今卻徒留傷感。
愛上不該愛的人,悔恨與痛楚是必食的苦藥。
「妳真的放棄?」古耘問。
「嗯,反正,我達不成目標,就算達成也沒用了。」
不是嗎?天涯海角某處等待的人,早就被近在咫尺的曲衡給取代了,既然曲衡這人也愛不得,那還有什麼好期待的呢?
嫁給潘其胥,一切都省事多了。
「其實,路悠……妳不覺得潘其胥將一切真相告訴妳,難道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嗎?」古耘輕聲的問。
路悠這才停頓了手上忙碌的動作,抬頭望向窗外,窗外星光燦爛,她卻沉溺在自己愛恨難分的世界裡。
「我想過,也知道他有私心。但他說的總是事實,我不會怪他的。」
「我知道潘其胥幾乎是不可救藥的愛著妳,可是妳的心不是全在曲衡身上嗎?妳不是很愛他嗎?」古耘希望自己站在旁觀者清的立場,給處於迷路狀態中的路悠,一些中肯且受用的意見。
路悠搖搖頭。「千萬個理由都沒辦法蓋過仇恨……古耘,我也很痛苦。」
古耘攬住她的肩頭。「如果我是妳,我會毫不考慮的奔向曲衡,仇恨是上一代的事,就該終止在上一代,我不會讓它左右我的人生。」
路悠望著古耘,低喃的說:「我已經被仇恨左右了嗎?」
「我想是的。」
此時門鈴聲響起,想必是潘其胥來接路悠了。
「路悠,妳考慮清楚,如果妳在這最後一刻仍選擇潘其胥,我就去開門,如果不是,我替妳去回絕他。」古耘說。
路悠心裡掙扎再掙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門鈴聲也愈來愈急。
「古耘,我、我想我的下半生是注定要在仇恨中度過了……」
古耘抿著唇,瞭解的點點頭,輕拍幾下她的背部,安慰她說:「決定了就好,妳放心,也許在妳接受潘其胥的愛之後,仇恨就會消失,對不對?」
路悠含淚的笑了笑。
古耘前去開門,瞧見難得春風得意,卻因久候而緊張萬分的潘其胥。
「路悠,妳都整理好了嗎?」潘其胥大步跨門而人,現實到連之前捨命陪君子的古耘都視而不見。
「嗯……可以了。」路悠淡淡的說。
「那我們走了!」潘其胥迫不及待的拎起她的兩隻行李袋,逃難似的就要往門外沖。
古耘暗自搖頭,這潘其胥實在是……算了!不予置評。
路悠和古耘道別。「古耘,謝謝妳一直都很照顧我,我會回來看妳的。」
「我知道妳會回來的,就算不是專程來看我、而是順便的,我也會很高興。」古耘的話似有弦外之音,路悠有點懂,但又不想再明說。
她淡然的笑了一下。「再見。」
「我不下樓去了,離別會讓我想哭。」古耘環著雙臂,甜美而鼓勵的朝她笑了笑,揮手,然後毅然的關上了門。
路悠緩步走到樓下,潘其胥已將行李丟進車廂裡,站在門邊等她入座。
她有幾分遲疑,仰起頭看看夜空,在這樣璀璨光華的星空之下,為什麼她要選擇仇恨?為什麼不能奔向自己所愛?
她茫然了。
「上車吧,路悠,真的已經很晚了。」潘其胥催促著,他可是加完班,快馬加鞭趕來的,他絕不允許節外生枝。
路悠、心一橫,上車……
「妳以為愛情在妳走之後,就會完結嗎?」曲衡的聲音突然出現。
潘其胥緊張兮兮的一個箭步擋住他的靠近,一旁的武宏見狀則上前來護主。
「先生你想幹嘛?想動手嗎?」武宏推著潘其胥。
「路悠終究是我的,你死心吧!曲衡。」潘其胥隔著武宏,大聲的對曲衡狂吼。
曲衡不理他,往車門邊移去,一掌握住路悠的手腕,雖是渾身的酒氣,可眼神卻炯炯發亮。
「這是妳最後的決定?」他低啞著嗓子。
路悠幾度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多看他一眼,再看,自己的理智又要被他的深情浪潮淹沒了……
「路悠!妳不能背叛我!」潘其胥嘶吼著,聲音拉得長而有力。
路悠心臟一揪,掙出曲衡的掌握,就算是違心之論,她也必須說。「我決定嫁給潘其胥,雖然談不上愛他,至少我和他之間沒有父仇家恨,事情會簡單很多。」
「是嗎?」曲衡不置可否的揚了一下層。然後不強人所難,也算是維持自傲跟自尊,他退後一步,讓路悠如願上車。
潘其胥見機不可失,推走武宏,身手矯健的上了車,揚長而去。
曲衡昂然轉身,連目送她都沒有。
車子裡的路悠殷殷回頭,希望能最後一次看見曲衡的臉,怎奈映入眼簾的卻是他孤傲的背影……在燦爛星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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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盛夏。
明天,路悠就是潘其胥的新娘了!
也好,債務終結,好事一樁。沒有當新娘的喜悅,至少該為債務終結而高興。
黃昏,在老家院落裡,她靜待著黑夜來臨,也靜待著明日朝陽升起。她將杯子裡最後一口酒喝乾,算是告別她單身、背債的歲月。
當杯子放低,不再阻擋她的視線時,她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前院,在司機恭候下由車內下來的,竟是身著唐裝一臉肅穆的曲湧泉!
父母親的仇人竟敢在這裡出現!
「你來幹什麼?」路悠沒禮貌,甚至可說相當粗魯的說。
「小丫頭,妳先別生氣,聽我說吧!」曲湧泉微微點著頭,沉穩的說。
「你要說什麼?廢話我可沒時間聽。」
「我瞭解妳的怒氣從何而來。」曲湧泉頗無奈的說。
「瞭解就好!你到底來幹什麼?快說!沒時間跟你磨菇!」
「好,那我就直說了。過去,當然是我不對,我非常願意道歉,也非常希望能夠彌補。當年的我比起曲衡的狂傲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曲衡若不夠好,我這做父親的一定比他更不好,我其實很慶幸兒子比我善良、比我寬厚,也為他對自己人生的堅持,以及對愛的無悔無求感到驕傲。」
曲湧泉又笑了一下,路悠不禁覺得怪,他一向不是很嚴厲、很難討好的嗎?怎麼現在變成一個謙恭的好好先生?
「路悠,我不敢奢望妳的原諒,但我真心希望妳得到幸福。我已經連本帶利匯了一千兩百萬進潘偉德的戶頭,如果妳不想嫁給他兒子,那些錢就是替妳還債、讓妳重獲自由的;如果你還是決定要嫁給他兒子,那麼那些錢就是給妳當嫁妝的。」
路悠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彌補嗎?
屈屈一千兩百萬要彌補他使人不幸的罪過?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丫頭,我已經老了,難道妳還忍心責怪一個垂垂老矣的人嗎?」
垂垂老矣?那倒看不出來,看他那副老當益壯的強者之姿,恐怕還有三、四十年好活吧?
「不是責怪,是一種必須延續的仇恨,如果可以,我寧願不知道你們的事,既然知道,仇恨就避免不掉了。」路悠說。
「人都是希望往幸福的道路走,沒有人故意要往死路走的。愛不到一個人雖然痛苦,但相愛卻不能相守更苦。只要排除苦的感覺,那麼妳的選擇就是對的。」曲湧泉臉上竟是難得一見的慈祥。
路悠面對父仇家恨的罪魁禍首,他堅毅的眼神跟曲衡鼓勵她時如出一轍,她的心裡竟不再有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