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琳琅
葉清越按壓住急速起伏的胸口。他怎麼會抱她?他們不是對頭嗎?不是仇人嗎?不是一見面就拌嘴嗎?而且他不可能知道她是女人。
她慌慌張張地退了兩步。她要好好想一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轉身就走,而且很匆忙,簡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因為這樣,她手中晃開的蓮花燈碰到了謝木棟手上的蓮花燈,兩隻燈籠撞在一起,落在地上滾作一團。猛然,有火花竄了出來,將兩隻精緻的燈籠吞沒了,火星到處亂飛,落在謝木棟身上那件紅雲龍紋金線錦做的衣服上。
一陣小小的青煙冒出,在他大力拍打之下才滅了,然而這五兩銀子一尺的布,最終還是留下了不可彌補的焦黑。
此時,最後一陣煙火升起,繽紛燦爛得輝煌炫目,像是要將生命燃盡,散發著絕美的五彩顏色。
須臾,光芒散去了,謝木棟看向地上兩團黑色的灰屑,殘留的部分依稀可以看得出,那是兩盞曾經美麗的粉色蓮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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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越匆忙逃離現場,跑進自己的房裡。她一進門,就把房門牢牢鎖住,生怕有人會闖進來一樣。
她的心好亂,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為什麼抱著她?而且那樣的自然而然,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對的地方。
那是個密實的擁抱,真實的、沒有任何借口的擁抱。
他為什麼會抱著自己?抱著一個仇人,一個下人,甚至,是他以為的男人。
而且,那個時候的自己居然有那麼一瞬間是沉醉的、迷茫的,有那麼一刻,她把他的懷抱當成自己最後的避風港。
這種感覺好可怕,好像突然之間世界變了樣子,從前以為萬分瞭解的人,到現在才發現,其實自己一點也看不透他的心。
大少爺,此刻的你,正在想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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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謝木棟頭腦一片空白。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是怎麼了。
怎麼就抱了那個生平最討厭、最可惡的人呢?而且感覺還是那樣的好,好到他不想放手。
是不是可以解釋為今晚的夜色太過美麗,今晚的他看上去太需要安慰,今晚的自己太過於煩躁,今晚的他們都犯了錯?
他慢慢地在黑暗之中走著,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前院。夜已經很深了,燈會人潮都已散去,夜風裡有著施放煙火後淡淡的火藥味道,地上的彩紙被忙著收拾的僕從們踩來踩去。
「熄燈了。」有人喊了一句。
原來子時已過,謝木棟看到滿園的花燈一盞接著一盞被摘下來吹滅,漸漸的,黑暗侵襲了前院,一切重歸平靜。直到打掃的人都走了之後,院子又和從前一樣,一點也看不出這裡曾經那麼熱鬧過。
都會過去的,夜色會過去,燈會會過去,那個擁抱也會過去。
也許明天醒來,那份錯誤心動的感覺也會過去。
新的一年就要正式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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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過後,是謝家茶園最忙碌的時候。
謝家從上一輩開始就是做茶葉與瓷器的生意,這兩樣加上絲綢,是明朝海外通商的主要商品。
謝家的瓷器目前還是以普通的青花日用瓷器為主,而已經秘密燒製成功的正紅釉瓷器,已經委託陳家海運商行全權代理。
謝家的茶葉其實比瓷器更加出名,所產的新春綠茶極品雲山雨前青,入口苦而不澀,回甘之味綿長,是春茶中最受歡迎的一種。
謝木棟最近忙到連府裡都很少回來,因為這個時候正是春茶生長最需要看顧的時候。
春季與冬季不同,冬季的時候,茶莊的茶樹上都鋪有稻草防凍;可到了春季,稻草必須及時撤掉,以便讓茶樹能夠見到陽光。
但是泉州春季的天氣並不穩定,就算是春分了,有時還是很冷,這種氣溫變化是突然的,被老百姓稱為倒春寒。
通常還沒過清明,就會有冷的時候。
如果溫度突然降下,就要動員大量人力以燒稻穀、鋪稻草的方式防止新茶被凍壞。
所以從春分到清明的這段日子,謝家茶莊的人個個是精神緊繃,就怕自己一不留神,一年的心血就此付諸流水。
在山上待了十天,謝木棟才在元宵節後第一次踏進家門。
家裡一切如昔,除了因為上次元宵的相親大會因自己落跑宣告失敗,使得此刻自己房中有著堆積如山的小姐畫像,讓他著實有些頭痛之外,這個家在張來福的打理下,一如往常的井井有條。
可是,他又覺得有些不對。
平時,他一回來,就會和張來福因為某些小事對上,然後就是沒完沒了的相互爭吵,雖然大多會以他的失敗而告終,但是這已經變成他每次下山固定的娛樂。
他深信那個討厭的張某人也一定樂在其中。
但是這一次,他一進家門,先見過父母之後,就覺得家裡的氣氛頗為壓抑。在大廳,飯廳和前廊、後院轉了好多圈,也沒有看到張來福的影子。
終於,他按捺不住自己想要見到那個人的心情,抓了一個跑腿的小丫頭問道:「張總管呢?怎麼不見人?」
「回大少爺的話,張總管他病了。」
「病了?」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怎麼沒人通知我?」
「通知大少爺?」小丫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顯然不明白為什麼要通知他。
「算了。」謝木棟揮手要她離開。也是,他生病關他什麼事,為什麼要通知他?不通知不奇怪,通知了才奇怪呢。
可是,他怎麼生病了?生了什麼病?病得重嗎?他在原地打了好幾轉,正在想到底該怎麼辦,就看到一個大夫氣呼呼的從裡面衝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罵,「叫我來看病,病人倒不肯見我,不相信我的醫術,就不要讓我白跑一趟啊!」
「大夫,我們總管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怕吃藥才不敢看病的。」小廝跟著大夫跑出來,喊著解釋。
可是大夫依舊走了,看樣子是受了很大的氣。
謝木棟一把拖住跑出來的小廝,「張來福怎麼了?」
「回大少爺,張總管他不肯看病,這已是被他趕走的第三個大夫了。」
「胡鬧!生了病為什麼不肯看?」
「總管說,藥太苦。」
「他以為他是誰?!」謝木棟吼了一句,嚇得那個小廝半晌不敢說話。
謝木棟抬起腳就往下人們居住的院子走去。這下子,他有名正言順的借口去看這位久病不起的張總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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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葉清越捂著嘴巴咳了兩聲。胸口好痛,她到底咳了幾天了?好像就是元宵節那天晚上,她坐在屋裡想自己和大少爺的事,想著想著被子也沒蓋就睡著了,這麼冷的天氣,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感冒了。
也許是太久都沒有生過病的關係,這次病毒來勢洶洶。
但是,她又不敢看大夫,生怕這個時候大夫一把脈,她就原形畢露了,從前的書上都說老中醫一把脈,連懷的是男眙、女胎都分得出,更何況是本身的性別。
再說她本來就怕中藥的味道,寧願這樣挨到好,也不要看大夫,所以才會把丫頭們自作主張請來的大夫全都趕走。
有點累,她喝了點水,閉上眼睛,昏昏沉沉地又睡下了。
多喝水,多睡覺,這風寒之症自然就會好的。她在心中默念著,就這樣進入了夢鄉。
謝木棟來到張來福的房間,他是總管,所以獨住一戶,服侍他的小廝被謝木棟遣到街上買東西去了。
他走進張來福住的小院落,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
屋內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堆滿桌的各色點心、繡袋、平安符及食盒。
這個總管真是太受歡迎了,大概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往這送了東西。他仔細看了一下,居然連晚晴樓的食盒也有,真是病中也過神仙日子。
他輕輕走進張來福的睡房,床縵半掩,隱約可以看見一團小小的身影睡在床上,他走近一看,差點啞然失笑。
平時的張來福在他心目中就個子不高,身形偏瘦,現在看到他,更加覺得陷在棉被堆裡的他個頭小得不可思議,整個人只有一點點大,彷彿用一隻手就能將他撈起來,然後放在口袋裡隨身帶著走。
他的頭髮披散著,覆在枕頭上,越發顯得皮膚白得透明,臉也是小小的,大概是生病的關係,雙頰與嘴唇泛著紅暈,那線條優美的紅唇,散發著一種無聲的誘惑氣息。
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謝木棟雙手撐住床沿。這樣的張來福真的讓人很想對他做些什麼,想到他平時的所作所為,謝木棟覺得就算自己做了什麼,也不過是對其惡劣行徑的報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