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俞飛
燕兩行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滿臉尷尬之餘,早餐總算送來了。
「我、我快餓死了!」燕兩行大喜,立刻低頭猛吃,嘴巴則含含糊糊不知說些什麼。
丁當當白了他一眼,剛想再說,燕兩行已夾了一個煎包,塞到她嘴巴。
「快吃,快吃!你不是肚子餓了?」
丁當當大怒,剛要發作,但念頭一轉,卻又笑了起來。「你真細心,知道我餓得沒力氣了,居然動手餵我。嗯,人家還要吃蛋餅。」
燕兩行這下可真的傻眼了;見她一臉笑咪咪,雙手支著下巴,櫻口微張,一副等人服侍的模樣,不禁又窘又慌,手足無措起來。
「快點啊!人家等得不耐煩了。」丁當當輕嗔薄怒,眼中卻滿是頑皮的神采。
燕兩行偷眼向四周看去,見別桌客人都興味盎然地看著自己,更加窘紅了臉;一咬牙,當真夾了塊蛋餅,送到丁當當口中。「小心點,別噎死了!」
丁當當大樂,悠悠地說:「你放心好了,在還沒把你氣死之前,本姑娘是不會噎死的。」
燕兩行哭笑不得,正要想個辦法脫身,手機剛好於此刻響起。
丁當當見燕兩行講完電話之後,臉色大變,忍不住問:「發生了什麼事?」
「小宋死了!」燕兩行寒著臉,一字一句地說。
淡水河邊的警戒線外,聚滿圍觀的人潮;燕兩行排開眾人,直闖了進去。
「負責的警官是誰?」燕兩行詢問守在警戒線旁的警員。
「是我,頭兒。」該名警員還沒回答,雷允文已經從裡頭走出。「小宋的屍體在凌晨五點二十六分被到此處運動的民眾發現,警方則在五點三十分抵達。」
「法醫來了沒?」
「楊博士已經在五分鐘前趕來,現在正在相驗小宋的屍體。」
「我過去看看。」燕兩行掃了圍觀群眾一眼,冷冷地說。「把人群驅離,不要讓現場被破壞了;若是有記者過來,一律無可奉告。」
雷允文點了點頭,看了他身後一眼,忽然冒出一句。「她也不許進來嗎?」
「當然!」燕兩行話聲甫斷,卻發現丁當當跟在自己後頭,不由得心中冒火;他強抑怒氣,沉著臉說:「我不是要你待在車上嗎?」
「小宋也是我朋友,我要知道他怎麼死的。」丁當當淚眼汪汪,聲音卻相當堅持。
「你……」燕兩行見她小臉上滿是淚痕,又氣又憐,又是無奈,冷冷地說:「雷警官是負責人,你自己問他吧!」
雷允文卻是嚇了一跳,頭兒向來說一不二,這會兒卻叫美少女來問自己,擺明了就是要讓她進來嘛!
「這、這……」雷允文明知道不合規矩,也只能硬著頭皮說:「局、局長本來就要大家全力配合丁小姐,既然丁小姐提出要求,我、我們也不便拒絕……」
「謝謝!」丁當當大喜,在雷允文臉上親了一下。
燕兩行臉色更難看了,一聲不響往停屍處走去:丁當當見狀,忙跟了過去。
「待會兒看到屍體反胃嘔吐,別說我沒警告你!」燕兩行面無表情地說。
丁當當點了點頭,問道:「小宋的死,是自殺還是他殺?」
燕兩行不答話,直接走到停放屍體的地方;見屍體用白布蓋著,立刻蹲下身子,將白布掀開。
丁當當一見到屍體,不禁驚呼出聲。「怎、怎麼會這樣?全、全身都爛了……」
「在河水裡浸泡超過一天,便是這樣了。」楊博士扶了扶眼鏡,緩緩地說。
「死因呢?」燕兩行仔細端詳屍體,動也不動。
「看來是槍殺身亡,再被丟人河中棄屍。」楊博士又扶了扶眼鏡,長歎一聲,緩緩地說。「總共中了十七槍,全身被打得和蜂窩沒兩樣。唉!兇手不是瘋子,便是神經病!」
「致命傷似乎是心臟這斃命一槍。」燕兩行盯著屍體胸口,冷冷地說。「好準的槍法,好辣的手段!」
「既然一槍斃命,為什麼還要開這麼多槍?」丁當當強忍住想嘔吐的感覺,好奇地發問。
「所以才說兇手是瘋子啊!」楊法醫搖了搖頭,覺得她這問題蠢到了極點。
燕兩行不置可否,默然不語。
丁當當卻忍不住說:「可是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說不定兇手正是要警方認為他是瘋子呢!」
燕兩行目光一動,淡淡地說:「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因為……」丁當當看了他一眼,囁嚅地說:「我、我覺得槍法這麼準的人,不像是瘋子。」
燕兩行淡淡一笑。「你偵探小說看太多了。」
丁當當聞言,惱羞成怒,嘟起嘴不說話。
燕兩行不理她,將目光移到屍體的手上。「曲指似握,小宋死前手中應該握有東西才對。」
「只怕是被取走了。」雷允文來到他身後,感慨地說。「小宋屍體被打撈上來時,手中早沒了東西。我想,說不定小宋正是因為這東西,才會惹來殺身之禍。」
燕兩行點了點頭,冷冷地說:「不過,卻留下了蛛絲馬跡。」
「喔?」
「指縫間殘留的白色粉末狀東西,你認為會是什麼?」
雷允文沉吟不語,丁當當卻又忍不住開口。「你不是說小宋在查興仁街那件毒品案嗎?那這東西肯定是白粉嘍!」
雷允文點了點頭。「丁小姐的分析有點道理……」
「凡是一般人想當然耳的事情,結局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燕兩行臉上仍是毫無表情,緩緩地說。「將這些粉末送到化驗室檢查。」
丁當當老大不是滋味,又不敢多看屍體,於是將目光轉向人群,一瞥間,卻見到一個女人掩面跑了出去。
第9章()
「凌姊姊,等等我啊!」丁當當追得上氣不接下氣。
凌宜君終於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子。
丁當當見凌宜君玉容慘淡,彷彿一下老了十幾歲,不禁擔憂地問:「凌姊姊,你沒事吧?」
「沒事,我、我能有什麼事?」凌宜君勉強一笑,空洞的眼神,就像靈魂已被抽離似的。
丁當當愈來愈擔心,拉著她在堤防邊坐下。「凌姊姊,你、你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
「哭?我為什麼要哭?」凌宜君眼睛望向天際,似傻非傻,癡癡地說。「你知道嗎?我十歲之後,就再也沒哭過了。」
「你、你不要這樣,我好害怕……」
「是啊!我以前也會哭、也會怕的。」凌宜君的眼神更寂寞了。「可是自從父親不要我們後,媽媽就再也不許我哭、不許我害怕了。」
丁當當抱住她,眼淚已流下來了。
「這些年來,我尋尋覓覓,好希望有個男人能讓我倚靠,能用他強壯的臂膀擁著我,讓我能放肆地在他懷裡哭、在他懷裡流淚。」凌宜君忽然淒然地笑了起來。「小宋身手比我差、人又婆婆媽媽的,你說,我為什麼會喜歡他?我、我怎麼會在乎他?」
丁當當將她抱得更緊,輕聲說:「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姊夫向我大姊求婚時,我大姊曾問他,為什麼會喜歡自己,當時姊夫只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我要是說得出愛你的原因,我早就當面告訴你了,又何必被你如此折磨?」
凌宜君全身一震,斗大的淚珠自臉頰滑落,癡癡地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每天一早到辦公室,桌上瓶中總是已經插滿了鮮花,有時是茉莉、有時是丁香、有時是百合、有時是玫瑰,漂亮極了。」
「是小宋插的吧?」
「是啊!剛開始我總覺得,一個大男人整天弄這些花花草草來討好女人,真是沒出息極了。」凌宜君回憶起往事,帶淚的臉龐浮現溫柔幸福的神采。「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卻天天盼著這些花,看到它們生氣蓬勃地綻放著,我也跟著有了精神。」
「他真是個溫柔的男人。」丁當當忽然想起了燕兩行,這個陪她熬夜寫小說,為她煮一壺又一壺濃郁芳香咖啡的男人,在冷漠孤獨的外表下,不也一樣溫柔嗎?
「或許,我、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他了,只是,我不願去相信、不願去面對……」
「為什麼?」
「因為我是個很驕傲的女人,一個自卑又驕傲的女人。」凌宜君忽然掩面痛哭起來。
「凌姊姊……」
「我太驕傲了,所以我不能忍受小宋的能力比我差;我、我又太自卑了,我害怕聽到別人在背後說,我和小宋的交往,是老牛吃嫩草……」
「可是,你們才差五歲而已。」
「五歲對我而言,已經是一條跨不過的鴻溝,阻擋了我的熱情,也造就了今天的悲劇。」凌宜君似癡似傻,喃喃地說。「我、我根本一點也不驕傲,我在乎別人的目光、我害怕別人的議論,我、我只是個懦夫,徹頭徹尾的懦夫,小宋、小宋為什麼會喜歡我?」
丁當當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地陪她落淚。
「我看不起小宋,可是,小宋卻比我勇敢、比我了不起,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你說,我、我怎麼配得上這麼了不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