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俞飛
「你說,她、她死了?」
「是死了,被一群禽獸輪姦而死!」燕兩行面無表情地說著,只有最細心的人,才能在他眼底深處,發覺到永難抹滅的傷痛和仇恨。
丁當當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的朋友親眼目睹整個過程,卻、卻救不了她:當他抱著女孩的屍體,甚至連哭也哭不出聲來,他好想死了,陪著女孩一起死,可是、可是他卻懦弱到殺不了自己!他想為女孩報仇,四處陳情訴訟,但、但這些禽獸都是企業家的兒子、政治家的兒子、財團的少東,而女孩、女孩只不過是個飄泊異鄉的越南姑娘、一個無錢無權的可憐人……」
「難道、難道就這樣讓這些人逍遙法外?」丁當當聽得入神了,愣愣發問。
「司法是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當司法喪失公平正義時,我、我朋友決定執行自己的法律。」燕兩行忽然露出譏諷之色、和更多更多的激憤。「他放棄了即將到手的博士學位,化名加入美軍特種部隊『夜鷹』的訓練計劃;在二十四周生不如死的訓練下,他熬過了煉獄般的折磨,『復仇』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就、就為了一個甚至不曉得他存在的女孩?」丁當當動容了。
「這個理由夠好了!」燕兩行又恢復死板冷漠的表情,冷冷地說。「在那裡,他學會用槍,也學會了各種最有效的殺人技巧。然後,他逃離部隊掌握,執行自己的法律!」
「執行?」丁當當看著燕兩行,忽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他花了兩年的時間,親手殺了每個欺負女孩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總共殺了七個人,漫天的血花飛舞……」
「不要再說了!」丁當當忽然明白了,眼眶中蓄滿淚水,癡癡地看著他。「這不是你朋友的故事,對不對?」
「當然不是!」燕兩行眼中的寒意,比霜雪還冷,但他一接觸到丁當當目光中流瀉出淒清之色,卻慢慢融化了;他嘴角一動,忽然做了一個鬼臉,哈哈大笑。「笨丫頭!這故事當然是掰的,你該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真的?你真的是騙我的?」丁當當好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麼。
丁噹噹的神情,彷彿受傷的小白兔般無助;燕兩行心中一緊,卻被這眼神傷得更深更重。「虧你還是作家,居然被我這種三流故事騙了?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美國哪來什麼夜鷹部隊?哈哈哈……」
燕兩行笑出了眼淚,但這淚水卻彷彿隱藏了他心中的苦、眼底的悲。
丁當當看著開懷大笑的燕兩行,忽然明白,她的退卻已經讓她錯失了瞭解眼前這個男人的機會;而這機會,這一生只怕再也不會有了。
「你少瞧不起我,本姑娘寫過的故事,比這還更離奇百倍呢!」丁當當強顏歡笑,心中卻有說不出的失落。
「是嗎?改天我可要好好拜讀大作嘍!」燕兩行站了起來,緩緩地說。「我打個電話給珊珊,看能不能延後幾天交稿?她看我面子,不至於不能商量的。」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我既不溫柔、也不美好,更不善良……」丁當當頭愈垂愈低,聲音細若蚊鳴,渾然沒發現燕兩行已走出房間。
燕兩行在客廳站住,回頭看著臥室透出的燈光,喃喃自語:「直到你出現後,我才又感受到真正的溫柔和善良……」
燕兩行一回警局,便直接走進局長室。
「你不是還在停職?」正在辦公的局長,抬頭看了他一眼。
「局長貴人事忙,我只好自己回來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市長不是在前幾天就已經批示了我的復職令?我再不回來,豈非曠職?」燕兩行定定注視他,冷冷地說。
局長神色一變,但隨即又恢復鎮定。「你既然已經知道,我也就用不著瞞你了;為了你好,我本來是打算讓你再休一個禮拜的假……」
「用不著!」燕兩行面無表情地回絕。
「為什麼?你和丁當當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局長似笑非笑地說。「多休一個禮拜的假,才能多點時間和她培養感情啊!」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你能騙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的眼睛。」局長歎了口氣,緩緩地說。「你來警局這幾年,我從沒見你笑過,甚至生氣、悲哀、憤怒這些一般人都會有的表情,也幾乎不曾在你臉上出現過。我一直以為你的心是死的,甚至已經不能算是個人……」
第7章(2)
「是嗎?我只知道,無謂的情緒會讓人辦不了案、捉不了賊!」
「但丁當當一出現,你不也有了這些無謂的情緒?」局長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地說。「認真工作是好,但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如果局長只有這些話,那我先告退了。」燕兩行一想到丁當當受傷的眼神、害怕的表情,心已死、情已灰。
局長又歎了口氣,幽幽地說:「你的個性實在很像我的兒子,我不希望你步上他的後塵。」
「後塵?」
「他也是個二十四小時都只知道工作的警察,連妻子生產時,都還在外頭賣命。」局長回憶起往事,不勝唏噓。「等他趕到醫院時,妻子已經難產死了。我兒子看著冷冰冰的屍體,頭一次明白自己是多麼深愛眼前這個女人,第二天早上,他、他在警局的槍械庫開槍自盡。」
燕兩行默然許久,忽然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如果你擔心我也會自盡,你儘管放心好了,我是個連死都不敢的懦夫……」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死亡,才是懦夫會選擇的道路。」局長忽然激動起來,大聲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等到無可挽回,才後悔錯過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女人。」
「像我這樣的一個懦夫,早已喪失了愛人的勇氣,也沒有愛人的資格。」燕兩行又露出那一貫的譏諷笑意,緩緩地說:「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你……」
「替我告訴柔柔一聲,祝她手術成功。」燕兩行掩上門,只淡淡留下這句話。
「頭兒,你可回來了。」馬長青一看到燕兩行,就像見到救星一樣。
「怎麼了?」
「小宋已經好幾天沒來警局了。」馬長青氣急敗壞地說。
「是不是我重回重案組,小宋無法接受,所以……」
「我也擔心這樣,所以昨天已經去找過小宋。」馬長青一臉擔憂,緩緩地說。「但我在他住處,也找不著他人。聽房東說,小宋似乎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他的家人朋友呢?問過了沒?」
「都問過了,也沒消息。他的母親接到我的電話,一直擔心小宋是不是出事了,我險些應付不過來……」
「小宋從小和他母親相依為命,就算他不想讓我們知道行蹤,也不會瞞著他母親的。」燕兩行眉頭微皺,沉吟道。「你上次提到,他瞞著你獨自調查的案子,有沒有頭緒?」
「我不敢確定,不過,似乎和頭兒查獲的興仁街那件毒品案有關。」馬長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這件案子原本是頭兒親自處理,你停職後,局長將案件分到小宋手中,要我從旁協助……」
「小宋出警校還不到一年,怎麼讓他處理這種大案?」
「好像是小宋自己爭取來的,而局長也有意磨練磨練他。」馬長青搔了搔頭,不解地說:「不過,這個案子在頭兒手中時,不是已經接近結案,難道還能出什麼問題?」
燕兩行沉吟片刻,才緩緩地說:「只怕未必。我一直感覺到,這件案子不像表面所見那麼簡單,似乎另外有人在幕後躁控。但調查下去,卻又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只怕,小宋已經發現了一些當初我沒發現的事……」
「頭兒的意思,是小未有危險了……」
燕兩行尚未回答,卻有一個冷冷的聲音接口說:「像他那種菜鳥,偏要充英雄、裝好漢,就算有危險,也是活該!」
馬長青循聲音看去,原來是凌宜君。「凌宜君!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不過是實話實說。」
馬長青大怒。「臭三八!你還有臉說這風涼話!小宋他可是為了你才這麼賣命……」
「他自作多情,關我什麼事?」凌宜君神色不變,冷冷地說。「自不量力的人只會連累旁人。」
「你……」
「別說了,她說的沒錯。」燕兩行制止馬長青。
「還是燕組長明理。」凌宜君淡淡一笑,緩緩地說。「小宋要是有你三分身手、三分見識,也不會讓人躁心了。」
「這女人還真是無血無目屎!虧小宋這麼喜歡她。」馬長青看著凌宜君離去的背影,喃喃咒罵。
「是嗎?我倒覺得她跟我很像。」燕兩行歎了口氣,輕聲說了這句話。
馬長青沒聽清楚,正要再問:燕兩行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