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於媜
「是啊!又是哪裡跟你不適合了?」靳爸也跟著插進一句。
向來相親後只需「不合適」一句話打發的爸、媽,這回竟然破天荒鉅細靡遣的追問起來。
「她……她……」靳宇璜實在很難找出適當的形容詞形容柳妶依。「她的穿著打扮跟一般人格格不入,你們不會中意的。」
「這打扮新潮些有什麼不好?像我跟你媽,年輕時還不是時髦得很,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兩老還能接受。」靳爸一副稀鬆平常的口氣。
若只是時髦新潮那倒還好,問題就是她打扮得沒有半點時髦新潮的味道,反倒像是已經四十歲的歐巴桑,甚至比他老來俏的媽還要更有媽媽的味道。
「她……她很怪,嗓音還很大。」靳宇璜想起柳妶依手上那個從不離身的塑膠袋,以及震耳欲聾的大嗓門。
「嗓門大很好啊!這表示她中氣十足,將來生孩子一定沒問題。」靳媽一臉眉飛色舞,興致勃勃的說道。
「再說,就是因為奇怪才會突顯她的與眾不同,將來咱們靳家若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媳婦多好,老頭子,你說是不是?」
「沒錯!這個星期六晚上你不准給我加班,把人帶回來吃個飯,聽到沒?」在靳家地位僅次於大座的靳爸,也下達了最後的諭令。
「爸、媽,你們不瞭解,她甚至比其他二十五個相親過的對象,都還要……還要……」靳宇璜簡直不知道怎麼形容妶依的可怕。
「人家好得很!」靳爸遽然打斷他的話。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要是你敢不聽,你該知道後果吧?」靳爸朝兒子擠了擠眉,暗示靳媽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一套絕活。
轟然一聲,靳宇璜只聽見原本快活肆意的世界天崩地裂的聲音,緊接著一股寒意迅速蔓延全身。
好不容易千方百計的送走瘟神,這下他還要去把她請回來?
第三章
要帶柳妶依回家?
自小就是聰明頂尖的靳宇璜,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也從來未曾為任何事情擔過心,但這次,他足足失眠了快一個星期。
靳宇璜實在不敢想像當他那對始終抱持著高度期望的父母,看到那身令人眼花撩亂的衣著,以及那張可怕的國劇臉譜時,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尤其柳妶依實在不是普通的遲鈍,好不容易擺脫了她,他真怕這次一旦帶她回家之後,就再也擺脫不了她的夢魘。
他終日煩惱著該不該屈服雙親的高壓政策,再把瘟神請回來,也不禁懷疑他那對寶貝爸媽究竟是從哪裡聽來的錯誤情報。
一整個星期下來,靳宇璜終日魂不守舍,渾渾噩噩,殊不知一雙窺探多時的眼睛,早已暗自竊笑許久。
才一大清早,韓昊神清氣爽的踏進靳宇璜的辦公室,只見靳宇璜正坐在文件堆得有如兩座小山般的辦公桌後發呆。
「璜,什麼時候你連公事也不辦,開起雜貨店來了?」
韓昊湊近靳宇璜陷入沉思的俊臉,一臉關心的望著他。
「什麼雜貨店?」靳宇璜古怪的瞥了他一眼。
「要不然你眉頭上怎麼會掛著兩條打結的海帶?」韓昊一臉專注的盯著他道。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少惹我!」靳宇璜語氣不善的警告他。
「別這樣嘛!我看你這副模樣實在很慘,咱們是哥兒們,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一定幫忙。」韓昊義氣的拍著胸脯。
「你幫不上忙的。」靳宇璜又焦躁的歎了口氣。
「唉,你這麼說就大不夠意思了,好歹咱們也是吃同一鍋泡麵,一起過來的哥兒們。」
「我完了!」看著一臉義氣的韓昊許久,靳宇璜才終於沉重的吐出一句。
「喂,到底是怎麼了?」韓昊實在很想笑,但基於哥兒們的義氣,他只能憋在肚子裡。「是不是你騙了純情少女的身體跟感情?人家找上門來了?」
「你在扯些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靳宇璜倏然斂起一臉陰霾,不滿的瞪著他。
「說的也是!」韓昊點點頭。
打從回到台灣後,自動貼上來的女人,都能排成一棵有十層樓高的聖誕樹了。
「那還有什麼事比被你騙了的女人找上門還要修?」
「如果是值得我騙的女人也就罷了,糟就糟在她實在……」靳宇璜一想到柳炫依那身大花衣裳,就忍不住頭痛。
「『她』是誰?」韓昊強忍住笑,一本正經的看著他。
「她就是……」靳宇璜遽然抬頭正欲開口,一看到韓昊那張臉,卻忍不住狐疑的揪起了眉。「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似乎在笑?」
「笑?怎麼可能?我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現在有麻煩了,我擔心都來不及了,臉上哪根肌肉神經還笑得出來?」
韓昊義憤填膺的樣子,像是肋骨上已經為朋友插上了一把刀。
「抱歉!最近我實在快被柳妶依搞瘋了。」靳宇璜煩躁的耙著頭髮,歉疚的說道。
「柳妶依?」像是聽到什麼八卦,韓昊馬上湊過一雙豎直的耳朵。「你跟她來電了?」
「除非等到外星人登陸地球那天!」靳宇璜一臉冷然的瞪著他。
「你怎能拿人家女孩子跟外星人比,這實在大殘忍了。」韓昊嘖嘖的搖著頭。
像他就仁慈多了——恐龍!多貼切的形容。
「要不然你帶她回家讓父母看。」靳宇璜又橫了他一眼。
「你要帶……柳妶依回家?」韓昊嚥了口氣,故作驚恐的膛大眼。「老天,你怎能帶那只活恐龍回家?」
一聽到這裡,靳宇璜像個洩氣的皮球,再度有氣無力的癱進皮椅裡。
「我若不屈服,我媽會拿出我國中的童軍繩,到外頭的屋簷去作勢上吊,好讓左右鄰居全看見。」
不花一兵一卒就能讓敵軍無條件豎白旗投降,國防部真該請他媽去當參謀總長的——她絕對是個人才!
「天啊!這太慘了。」韓昊摀住臉,好掩飾臉上的竊笑。
「韓昊,你倒是替我出個主意。」
「這……」他怎能替靳宇璜出主意?出了主意哪有好戲可看?
韓昊收起竊笑,堆起一臉為難。「我看這回你還是聽靳媽的好,若惹火了她,後果可難收拾了。」「你平時點子不是很多,怎麼這回你連這個小忙也不肯幫?」
「不是我不幫,而是咱們中國有句話叫『百善孝為先』,孝道有多重要,從你小學開始讀的三十六孝故事就知道了——」
這個喪盡天良的逆子也敢跟他談孝?頓時,靳宇璜的臉色陰鬱了起來。
「好、好!我明白了。」靳宇璜不客氣的打斷他。
靳宇璜心裡明白,韓昊這小子擺明了要袖手旁觀,瞧他平時自己要逃避父母追婚的鬼點子一堆,如今要請他想個主意,竟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是此時此刻,靳宇璜沒有教訓韓昊的心情,只想盡快趕走這個存心來看好戲的傢伙。
「我要工作了,你可以滾了!」靳宇璜自小山山頂抓起一本公文夾,作勢認真的看了起來。
「喔!」韓昊悻悻然應了聲,果真轉身就往門邊走。
眼看惹人心煩的傢伙終於走了,靳宇璜總算鬆了口氣。
「對了!忘了提醒你……」怎知臨到門邊,韓昊竟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朝靳宇璜綻著一臉乖巧得近乎可惡的笑。「你的公文夾拿反了。」
靳宇璜霎時一僵,臉色陣陣青黃交錯,眼睜睜看著韓昊悶著笑走出辦公室。
好不容易等韓昊的腳步聲走遠了,靳宇璜像是捧到地雷似的,忙不迭的丟開手上的公文夾,再度陷入苦惱。
眼看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家裡那個武則天已經下了最後的懿旨,要是明天沒有準時帶柳妶依出現,怕是又要掀起一場家庭風暴了。
在極度掙扎之下,靳宇璜艱難的拿起電話,卻彷彿已經聽見那個震耳欲聾的大嗓門。終究,他還是氣短的頹然放下了電話。
靳宇璜苦惱的雙手支額,腦子裡彷彿有拿著童軍繩作勢上吊的媽,還有一個穿著一身花衣裳,朝他搖手吆喝的柳妶依,正分坐在翹翹板的兩端,上上下下蕩得他心煩意亂。
最奇怪的是——
靳宇璜狐疑的掏了掏耳朵,在這個危難時刻,他怎麼好像遠遠聽到門外韓昊那小子幸災樂禍的笑聲?!
靳宇璜確信自己一定是惹上了衰神!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當晚當他心神恍惚的從公司大門走出來時,不知怎麼的竟被一輛車給迎面撞上了。
靳宇璜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糟糕過,渾身疼痛不說,一向令他引以為傲的俊臉,竟給撞得青腫得幾乎認不出原本的面目來,可怕得連他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
經過這一番災難,靳宇璜忍不住煩心了一整天的疲憊,以及在病床上被幾雙手翻來看去檢視、上藥包紮的折騰,難忍睡意的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他只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母親那特有的急躁嗓音自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