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水翎格格

第28頁 文 / 季瑩

    將他迎人大廳,眾人行過陛見之禮後,他極具威儀的開口說道:「聯自從避暑山慶秋彌回來之後,便聽說了極多不可思議的事,靖王,你可知悉朕所聽聞的都是些什麼事嗎?」

    被皇上一點名,靖王慌忙出列,極恭謹的打個千。「臣愚弩,不知聖上所言何事?」

    「能有什麼事?還不是關於什麼『剜人肉、治大病』這種種奇怪的傳言。原本膚國務繁忙,沒空涉及這等荒誕不經的事,可這幾日妖言加劇,連宮裡都眾說紛紜,偏加上今兒個一早,軍機處同大人找上了朕,說明這檔子怪事全出在靖府——咱們自家人的自家裡——還牽扯到了向家的獨生子,並害得媳婦兒差點自啜身亡。膚說——靖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倒是給朕好好的解釋解釋!」聖上特意拉長音調並加強語氣,那隨時都可能轉化出怒氣的龍顏,令來不及迴避的眾人全顫驚了起來。

    而其中最吃驚的莫過於靖王爺。他可沒想到「剜肉治病」這事會傳到皇上的耳朵裡;更千萬沒料到會是和靖府一向交情不惡的向大人,將這一狀告到皇上跟前!最要命的事實是,誰都知道自從先皇因為相信江湖術土煉丹吃藥,走火人魔而亡迭之後,當今聖上最忌諱的,便是無憑無據、沒頭沒腦、怪力亂神這等的事。

    偏偏,身為皇室一族的靖王府邸卻撞上了這種事,說邪門、是夠邪門。再加上水翎毀了和向家的婚事,去就罪名鑿鑿、仍未平反的尹家……唉,這林林總總的事,的確是難以解釋,不過事到如今,倒不如心一橫將真相一攤,一切隨皇上去定奪了!

    「臣知罪!臣等一向知悉聖上最忌荒誕不實,怪力亂神。可臣的二女兒水翎卻在遠嫁海寧之後偏逢怪事,對這樣的事,臣……也不知該做何解釋,不過臣願將這整件事的前後始未,向聖上詳稟!」

    「說吧!說吧!」皇上將袖一揮,一副頗為不耐的模樣。

    靖王自然是挺尷尬的,「伴君如伴虎」,這是古有明訓,但既然傳人皇上耳朵裡的不是什麼好事,靖王自然不敢期望皇上能給什麼好臉色,他只能唯唯諾諾的據實以告。

    他從水翎和向家訂親,霜若的出現履親,以水翎的兩頭為難談起,這其間,水翎和鴻飛幾度僭越的代替他們的阿瑪說起他們在海寧的生活情形。他們當然提起過那顛和尚,以及「剜肉治病」的種種緣由,言談問,兩人那質樸卻情深的愛戀溢於言表。

    說也奇怪,聖上非但沒有怪罪他們這對後生晚輩的逾矩,反而像得了個什麼能教人著迷的故事般聽得津律有味,甚至找到了幾個頗具真髓的問題,例如鴻飛寫竹的情形與「海意坊」經營的狀況,他都甚感興味。

    皇上貴為一國之君,自然集一身的雍雅與風流,年輕時候的他,情史多不勝數,每段都有其刻骨銘心之處,總是「人不癡狂枉少年」,而當他在尹鴻飛和水翎這對年輕人身上看見真正的「刻骨銘心」之情時,剜肉治病這種事反面不是什麼旁門左道,而是一種世人鮮少能夠身體力行的高貴情操。

    如此想來,皇上的心情的確比剛踏人靖王府時有所改善,可一國之尊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自然不可能馬上表現出明顯的和顏說色。

    「尹鴻飛,如此說來,你的父親是前任的江寧織造尹元瀚?皇上擰起眉,似有目的的直問令他印象深刻的尹鴻飛。

    「正是,草民的先父正是尹元瀚!」鴻飛不亢不卑且沒有隱諱的回答。

    「你可知,你的父親罪在朝廷?」皇上的這一問題可犀利了。

    眾人皆楞了楞,並對鴻飛可能的回答志怎,其中以水翎最為憂心。皇上是一國之尊,他聽得順耳便好,聽不順耳,搞不好要治罪的。

    鴻飛也不是不明白如今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景況,可他一向忠於自己的所思所想,話說回來,他的父親罪在朝廷也非一朝一夕,有什麼可隱瞞的?反倒是他,有些事想朝萬歲一吐為快。「草民自然知曉父親因罪被滴,唯因當時年紀尚輕,不曉得父親為了何罪被滴?後來,草民年紀稍長,時常聽母親提起父親當年的種種,草民認為父親被誣陷的可能性極大!」

    「是嗎?你以為咱們大清王朝的典制、律法是虛設的嗎?咱們不會隨隨便便去誣陷任何人!」皇上的語氣更嚴重了。

    「草民自然知道律法典制不可能形同虛設,大清王朝如今國勢鼎盛,威加海內外,聖上您居功厥偉,可是聖上,你位居千萬人之上,上至高官,下至小臣,繞在您身邊的雖絕大部分是知書達理的君子,卻也難免小頭銳面、汲汲鑽營的小人。」

    「你的意思是我胡徐,讓小人誣陷了君子,」皇上二再度皺起眉頭,一臉不悅。

    廳堂上的眾人都恐慌了起來.包括靖王夫婦、任昕夫婦、向日青夫婦及田氏與水翎,全都唯恐鴻飛觸怒了皇上,可是大家又不敢在這種時候插嘴,每個人只好眼巴巴的打內心裡著急。

    唯,鴻飛卻逞往地上單膝下脆,面不改色的繼續講理。「草民不敢說皇上您糊塗,皇上您也不糊塗,您是明君,深得民心,可草民斗膽的認為聖上您的身邊,定不乏欺上瞞下之人。」

    「欺上瞞下?你是指……」聖上因鴻飛的提醒而沈吟。

    「草民無法明指出什麼!可草民明白『一樣米糧養千百種人面』這樣的道理,而草民身為人子,不能洗刷或平反父親的冤屈,讓父親含笑的瞑目於九泉,草民感覺自己……是枉生為人!」

    水翎原想鬥瞻出聲制止鴻飛繼續往下說,可當她看著丈夫那慷慨從容的面容時,她也同時看見了他那炙烈執著的心志。她於是收回即將出口的話,和他同甘共苦,甚至同生共死的心情也更堅定。

    這邊,皇上面無表情的思慮鴻飛的話好半晌,才問道:「你既然有這些情志,為什麼不思上效朝廷,再圖洗刷你父親的冤情?」

    「草民確實如此想過。自幼,草民便刻下苦功,研讀經書,盼的是有朝一日能求得功名,替先父一雪前恥,順便讓尹家再度門據光耀,怎奈……草民十二歲起便身染怪症,一病不起,直到八、九個月前,承蒙靖王爺夫婦不棄,他倆重諾的將二格格許配給草民,更幸運的是二格格是個多情多義的女子,因為她的多方犧牲,草民的怪症才得以痊癒如今,草民已不再苛求功名,只是,身為人子,草民怎麼能夠不心懸念著先父被滴官後,那含冤莫辯、風淒雨清的摸樣?又怎能或忘他情、死不瞑目的情景?」鴻飛這段話,說的是相當激動,相當愷切。

    「也難得你有這份孝心!」皇上繼續沈吟良久,卻突然文不對題的反問他道:「方纔,朕聽水翎侄兒提起,除了詩書畫,你對紡織及漂染印也頗有鑽研,對不?」

    「草民對這方面的確小有涉獵!」鴻飛不疾不徐的答。

    「那好,朕此刻倒是有些彼關這方而的問題想問問,你!」

    看來,聖上是要來上一次臨場考試,只是眾人皆不知其動機與目的是什麼?不過至少,皇上此刻的「龍顏」看來的確比乍進靖王府時和顏悅色多了,眾人這才稍稍放下懸了老半天的心來!

    而鴻飛,依舊不矜不躁的回答道:「聖上,有什麼問題請儘管問,草民將竭己所知。」

    「你可知『織造署』的功能是什麼?」

    「從字而看,自然是織造衣物。」

    「你可知什麼是咱們大清朝的『命服之制』?」皇上頗嚴肅的問。

    「所謂『命服之制』?就是限制官服穿著的式樣、花紋、用料等等!」鴻飛則慎重的答。

    「你分辨得清楚明代與咱們大清王朝的男子宮服,在式樣上有哪些不同嗎?」

    「草民略知一、二。」鴻飛思索了小片刻。「明代男子的官服,主要是圓領袍、紗帽、皂靴、玉帶;咱們大清則改圓領袍為瘦袖袍,外頭套上對襟褂,長的叫大褂,短的叫馬褂。紗帽改為紅纓帽,夏天涼帽,冬天暖帽,具系紅纓。靴子,基本上和明代相同。玉帶則與明代用法不同,繫於袍外。」

    萬歲爺邊聽邊點頭,似乎也有些訝然於鴻飛年紀輕輕便觀察如此之人微。不過身為萬歲爺,他自然不會因一、兩個答案就批下分數。「此乃基本常識,知之不足為奇。」他先潑鴻飛冷水,之後又提出一個看似與之前的問題不大有關聯的題目。「你對『緙絲』有什麼樣的認識?」

    可慶幸的,這個題目對鴻飛來說,有相當多的發揮餘地。「聖上若問草民對『緙絲』的認識,草民首先得提到宋徽宗趙估曾題於一幅名為『碧桃蝶雀圖』緙絲畫上的一首詩:「雀踏花技出索紱,曾聞人說刻(繹)絲難。要知應是宣和物,莫作尋常莆繡看。」宋代的緙絲,聞名於我國的紡織史上,其中又以朱克柔最為有名,其繹絲,不僅是累積了豐富的運線和配色經驗,還層次協調分明,表面豐滿緊實,絲縷顯著勻稱,畫面變化多端,幾可比擬雕刻鑲嵌,也難怪連宋朝皇帝都要慕名派宦官到江南去搜購,並題詩於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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