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瑩
說來霜若也和母親田氏一樣的矛盾,一方面希望尹家能不再和靖府瓜葛,一方面又同情哥哥和水翎格格這對有情人,而看著哥哥那思無言傷欲絕的神情,霜若不得不開始省思這一半謊言的對與錯!
面這當時,鴻飛正奮力坐起,如饑似渴的吞噬著那些屬於水翎的娟秀字跡,看完,他競兀自笑了,唯那笑是如此的蕭索蒼涼。「對我,翎兒畢竟還是心有相思,心有難捨,可是她卻忍心——任溪斜、任山遮、任……人去也!」
之後,他絕望的捂著臉躺回榻上,那濁重的吸氣聲,令十歲起便不曾再見哥哥落淚的霜若震驚,面這一刻充塞在她心裡的唯一念頭是——錯了!她和母親商量出來的方法全錯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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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知錯,有些事也未必說改就能改,霜若和母親的謊言便是如此!
而如此的謊言,以田氏和霜若的觀點,是企盼對好不容易才醒來的鴻飛有所助益。換言之;人真的難免自私,霜若母女希望鴻飛在心無堅礙的狀況下,身子快快復元,至於水翎為鴻飛犧牲,甚至因之病倒,則等到不得不說時再說了!
說來鴻飛也的確不負母親與妹妹的企盼,在期望不增加她們身心負擔的情況下,鴻飛果然十分努力的讓自己復原。
他乖乖吃著母親為他精心熬製的補劑,並「試著」不去想起這帖補劑以往都是水翎替他熬煎的,精神恢復得更好時,他也重拾起畫筆與漂染功夫,潛心畫出一幅幅的墨竹或染整出一件件的紗料,並「試著」不去回想水翎得知他畫得一手好竹時那嬌憨的崇仰眼神以及和水翎草創「海意坊」時的甘苦,他甚至絕口不提水翎。
可是不提與「試著」不想,並不代表真正的遺忘!
對一個同樣無法做到不貪愛、不執著,且情有獨鍾的男子而言,他或許不會形於色的表現出他的貪愛與情鐳,可是「執著」,將更鮮活也更鞏固他所要的女子在他內心的色彩與地位,並給他加倍的煎熬與痛苦。
鴻飛從沒有一刻相信水翎是個勢利眼的女子,更遑論要他相信,她會因為他是個「活死人」而捨他求去!若真如此,她當初就不可能選擇遠嫁海寧。可靖王府的人現不現實、勢不勢利,他是全然不知。
但從霜若的描述,鴻飛「恐怕」自己以往對靖王爺和額附任昕的高評價是錯誤的,而正因為如此的「恐怕」,「恐怕」上京去追回水翎是自不量力,是自取其辱,「恐怕」自己不能帶給水翎幸福而只能給予不幸,因此鴻飛硬生生的抑下對水翎的思念,獨自承受驟失愛侶的痛。
時間如此沉重的度著,忽忽又過了半月有餘。這日,鴻飛碰上的一件奇事——或者不能稱「奇」,而是有人蓄意!——徹底的改寫了他和水翎這對有情人的姻緣宿命。
這日,身體狀況已恢復了七、八成的鴻飛,獨自漫步到海寧街上,走到海意坊前,他淒楚的眼神不能自己的凝定在那塊早巳蒙了塵、結了蛛網的匾額,以及緊閉的門扉上良久良久。
是一陣沿街而來的突死吟唱聲轉移了他的目光,一個穿著摹樓、手執木杖、手托破缽的和尚,邊走邊自唱自應著:
「惺惺著?(清醒著嗎?)」
「喏!(是的!)」
「他時異日,莫受人瞞。(從今以後,不要受人蒙蔽。)」
「喏!(是的!)」
然後和尚停在鴻飛身酵,停止了自唱自和,卻詭譎的笑問道:「施主,你是你自己的主人嗎?」
鴻飛起初莫名和尚的問題,遲疑一下,才答道:「應該是吧!」
「你說你『應該』,我卻覺得你『不應該』,不應該因為他人的一點批評而耿耿於懷,不應該受人蒙蔽,而錯把他人不把自己當主人!和尚像繞口令般喃喃念著。
鴻飛依舊糊塗,不懂這素昧乎生的和尚想傳達的究竟是什麼?「師父,我不明白……」
「唉!和尚我說的話,施主可以不明白,可施主你不能不明白因果,不能不明白欠債的要還債,欠淚的該還淚。施主,一報還一報啊!」
「師父,你愈說我愈糊塗!」
「難得糊塗,是好,可若時常糊塗,就大事不妙了!」掐指算了,算,和尚邊擠眉弄眼,帶點鬼祟的附上鴻飛耳際危言聳聽道:「癡子,這是天機,我本不該洩漏,可因為你和二格格姻緣線長,宿緣未了,我這癲和尚只得做個好事者了。」頓了頓,和尚嘿嘿笑了兩聲,又神秘兮兮的道:「二格格如今命在旦夕,你得趕緊上京救她!」
「是嗎?」鴻飛因和尚的「天機洩漏」面慷然心驚,水翎「命在旦夕」,他自然焦急難奈,可是他對和尚詭異的言行仍有疑慮!「二格格回靖府,是近榮華依富貴,怎麼可能說病就病,且病的危在旦夕呢?」
「所以我說如今施主你是受人蒙蔽!至於二格格之所以病危的個中緣由,我想你的母親和妹妹能給你所想要的答案!」
「師父,您是說我的母親和妹妹隱瞞了我關於水翎的事?」鴻飛突然有些開竅。
這會兒和尚爽快的大笑,又語帶玄機的說道:「施主,你終於快是你自己的主人了!」
鴻飛怔仲著,想不通母親和霜若究竟瞞他什麼?不過如果和尚所言屬實,那麼他非得現在就折回家中去同母親和霜若問個清楚明白。
臨轉身,鴻飛突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師父,鴻飛仍有一個疑問,若說水翎現已命在旦夕,為何您一直強調我得上京去救她?不說別的,光時間上的往來,就緩不濟急啊!何況,鴻飛根本不諳歧黃之術,能怎麼救?該怎麼救?'』
「無論情況如何危急,二格格只有施主你該救,也唯有你能救!至於藥方子,癲和尚我倒可以贈你!」和尚說的慷慨,並不斷抓耳撓腮。
「真的?」鴻飛眼睛驀的一亮。「多謝師父,請師父等著,待我借個紙筆來抄寫
「不用,不用!」癲和尚把手瀟灑一揮。「只五個字,哪用得著紙筆?況且,這藥方子我剛才也說過了!」
鴻飛又呆了一呆,他肯定方才自己絕沒有聽見任何藥劑的名稱,不過他還是決定要洗耳恭聽。
「一滴水一個泡,一報還一報。」和尚念著。
「什麼?」鴻飛楞著!
「我說——一報還一報!」和尚又復頌了一次。然後托起他的破缽,夾緊他木杖子,如停下來時般突冗的又邊唱邊走了,只差嘴裡吟唱的詞兒變成r另兩句:
雪後始知松拍操
事難方見丈夫心
鴻飛得了「一報還一報」這五個字,實在是思量不出它有何玄機?又和救水翎有何千系?他想追著一上前再向和尚師父問個清楚,可在一個閃神之間,和尚師父卻已不見了蹤影。
懊惱中,鴻飛只好帶著滿腹疑問,火速的舊到家中。經過他一再的追問,母親和霜若終於鬆口,說出水翎病重的緣由。
這一聽說,讓鴻飛整個人幾近魂飛魄散。想翎兒那身嬌體弱的模樣,卻為了救他一命而寧願忍受切膚之痛。水翎啊水翎,尹鴻飛得你為妻,夫復何求?
鴻飛想著,當著母親妹妹的面,競也不能自己的淚眼娑娑了起來,惹得田氏和霜若也跟著淚漣漣。
稍後,他因為事情的連貫,而弄明白和尚師父那怪方子「一報還一報」的意思,也想通了和尚師父臨走前,為什麼要吟唱「雪後始知松柏操,事難方知丈夫心」這兩個句子。原來,和尚師父是要他上京,剜一塊肉來治水翎,這正是「一報還一報」至於這奇怪的藥方子能不能再次見效,或許就得看他的心意虔不虔誠了!
事情彼關水翎的生死,鴻飛豈有置之度外或冷跟旁觀的道理?是夜,鴻飛便整理好簡單的行囊,和堅持要隨行的霜若披星戴月,風夜兼程的逞朝京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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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那癲和尚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京師這邊,靖王爺和向軍機家是鬧亂成一團。
靖王府邸,正陷任一片水深火熱之中,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為水翎格格的病情加重而神情惶惶,至於向家上下.則為了向日青與巴燕娘的貌合神離而憂心仲仲!
靖王和芹福晉,雖曾想過讓愛女遠嫁並非明智之舉,可也沒料會釀成這種悲劇!
心疼女兒的芹福晉,遇上這樣不幸的事,自然是怨天怨地怨自己,無一不怨,她真怪靖王不疼惜水翎,為了那勞子的陳年婚約,硬是將水翎推往海寧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也恨自己一時心軟,讓尹霜若說個三言兩語便同情尹家,同情起尹鴻飛,說到尹鴻飛,更怨這不知是否今生無緣的女婿也未免太軟弱,禁不起他人幾拳,便神魂盡失的倒下,還有水翎,明明是個姑娘家,還跟人逞什麼英雄,竟剜肉讓丈夫當吃,最最可恨的當屬九門提督巴格隆那敗家子巴鍇,竟敢動土動到靖王府格格身上,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