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水翎格格

第20頁 文 / 季瑩

    「格格——呃!公主殿下和額駙的大駕光臨,使海寧及尹家蓬事生輝,說嫌棄說冒昧,豈不折煞咱們。」田氏略顯慌亂的和霜若互望一眼,又遲疑的說:「只是……」

    「只是什麼?」一進門,花綺就感覺尹家氣氛怪怪的,她說話雖直稜稜的,觀察事情卻頗敏銳。

    「只是……」話到臨頭,田氏反而吞吐了起來。鴻飛和水翎都臥病在床,鴻飛病著倒沒話說,可二格格的疾因,又該怎麼對靖王府的人開口?

    反倒是霜若,吃了秤鉈鐵了心,豁出去了。「公主、額駙、三格格,我的哥哥和二格格——都病了,他們現正臥病在床榻上。」

    「病了,為什麼?」纖月和花綺同時一驚。

    霜若只遲疑了一下,便把事情的經過——從鴻飛在水翎的看護下病有起色,到創立「海意坊」,到夫妻倆遭遇巴鍇,還有鴻飛昏迷,及癲和尚建議剜肉作藥丸等等……一五一十,無一疏漏的細細道來。

    聽到水翎為了鴻飛而自願被剜時,纖月搖頭喃道:「癡子!」

    聽見一向纖弱的二姐當真被尹霜若剜下一塊肉來,花綺當場跳了起來,痛罵:「荒唐!」

    自然是荒唐的。人生之中,荒唐的人、荒唐的事不知凡幾,只是眼不見不為憑。稍後,當任昕和纖月一夥人探看過水翎與鴻飛之後,有了結論。

    可他們的結論稍後再談,咱們且先說花綺這烈性子格格的不理性反應。

    「你們尹家該當何罪?想半年多前,我阿瑪和額駙帶來海寧的可是個好端端的人,怎麼嫁人你們尹家才半年,我二姐就變得如此淒慘?你們究竟是怎麼凌虐欺侮她的啊?」』

    「我們沒有凌虐欺侮二格格一分一毫!」霜若答道。

    「是啊!是啊!二格格這門親事,我們尹家算是高攀的,我們疼她護她都來不及了,哪敢欺凌她!」田氏則惶惶哀哀的說明。

    花綺年紀輕,性子烈,哪聽得進這些解釋,她只是一意威嚇。「治罪!待會兒我就前往塘監大院謝大人那兒,叫他來抓人,重重的懲治你們這對狼狽為奸、陷害皇親的母女!」

    聽著花綺如此酷毒的批判,霜若心裡當然老大不舒服。「三格格,『君子的量大,小人的氣火』,你們雖貴為皇族,也不能如此黑白不分,蠻不講理」

    「批評皇族,更該治重罪!」花綺更嚴厲的恫嚇。

    「治罪便治罪,我們尹家問心無愧!若真活該倒楣要栽在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皇親國戚手裡,我們也認了!」霜若杏目圓瞪,一副土可殺不可辱的神情。

    任昕和纖月眼見年輕的兩人正惡臉相向,趕忙向前排解紛爭。

    「花綺妹妹,『一爭二丑,一讓二有』,來到人家家裡,你就行行好,別再胡鬧了!」纖月扯了扯花綺,勸道。

    「尹姑娘,『有事天下狹,無事天下闊』,你和尹夫人就姑且原諒三格格的年輕不懂事。」任昕也勸道。頓了頓,又說:「不過,纖月和我倒有一個不情之請,我們想帶二格格叫京師靖府去療傷養病!」

    「什麼?」田氏愕了一愕。

    性倔的霜若則直呼道:「這怎麼行,二格格已經是我們尹家的媳婦!」

    「就快不是了!」花綺辛辣的駁斥。「瞧你們母女倆把她折磨成什麼樣子?在咱們靖王府,她可是以錦衣玉食折騰得不成人形,甚至還……剜她的肉當藥劑,再待下大,我看她大概要被你們啃得屍骨不全了!」

    被花綺這麼一冤,田氏也倍感委屈的淚漣漣了起來。「公主、額附、三格格!」田氏往地上一跪,哭訴通:「確實是……二格格執意要這麼做,咱們尹家上下沒有一個敢勉強她。怪只怪霜若一時糊塗,競聽信瘋和尚的瘋言瘋語,又撤不過二格格的執意,因此才傷了二格格那千金貴體。」

    「總之該怪你老教女不嚴!」花綺咕噥。

    「是,田氏是教女不嚴,理應治罪,可是請公主、額駙及三格格念在鴻飛仍纏綿病榻的份上……」田氏邊陳情,邊磕頭。

    任昕和纖月同時上前牽扶起她,任昕忙道:「尹夫人,您快快請起。」

    纖月則解釋者:「親家母,咱們並沒有怪罪……」

    「咱們並沒有原諒你們的意思!」花綺跋扈的切斷大姐纖月的話,一副非得追究到底的模樣。

    霜若咬牙切齒,暗恨三格格花綺得理不饒人,正想以豁出去的心情上前同她理論,一個孱弱的聲音卻於這時響起。

    「三妹妹——看在水翎姐姐的份上,不要再為難我的婆婆和霜若了。」

    這虛弱的聲音出自水翎,她正由丫鬟虹兒攙著,飄浮似的走人尹家的廳堂。

    任昕急忙拉來一張椅子,纖月和花綺則慌忙的幫著虹兒把她安置好。

    就緒後,水翎又氣虛的說:「姐夫、姐姐,水翎已是尹家的媳婦,生是尹家人,死為尹家鬼,豈有再回靖府拖累阿瑪、額娘以及眾姐妹的道理!」

    見二姐這麼副贏弱不堪的模樣,又聽她死呀、鬼呀的說著,花綺不覺就淚盈於睫的低嚷:「誰許你死?誰又許你當鬼?你是這麼個好女兒,好姐妹,阿瑪、額娘和咱們幾個姐妹,絕對沒有人怕你拖累咱們,咱們就偏愛你拖累!」

    纖月聽著,也紅起了眼眶。「水翎,咱們父母、姐妹是要做一輩子的,怎麼好說是拖累呢?至於接你回靖府,也不是說咱們從此就和尹家斷了關聯,等你病好了些,身子健朗了些,大夥再送你回海寧來和鴻飛團圓!」纖月耐心的勸著。

    水翎卻淒涼的笑著。「團圓,我是不敢想了,鴻飛現在這副摸樣,我又是這副摸樣,『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我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他了!」

    「水翎,不然,咱們連鴻飛也接回靖府,然後再召御醫和京師裡的所有名醫來會診,我就不信沒有人能救得了鴻飛!」任昕想了想,提出這麼個看似十分理想的建議。

    霜若卻急忙反對。「這方法使不得,來過的大夫都說哥哥現在這副模樣並不適合舟車勞頓,否則恐怕馬上會有性命之虞,依我看,咱們對他是不可輕舉妄動的。」

    「那——這可怎麼辦才好?」纖月擊掌,感覺真是兩頭難。

    這時,一度老淚縱橫的田氏卻對著水翎開口了。「翎兒,你對鴻兒及尹家的真情摯意,婆婆能瞭解並銘感五內,沒齒難忘。恨只恨尹家祖上不曾積德,讓鴻兒生了這怪病,又拖累了你的身子,婆婆我真是愧對王爺與福晉。今日事已至此,就算婆婆我求你,回靖府去好好療養著吧!在京師,一切都方便,不像咱們這窮鄉僻禳,不能給你太好的照料,萬一你在海寧出了什麼差錯,婆婆我……將一生難安。請原諒婆婆的自私。婆婆可以向你保證,來日鴻兒若有命在,我定要他上京師去接你回來,萬一鴻兒……我會讓人前往報……報喪,而你,就將鴻兒忘了,再找個良人……托付終身吧!」邊說,田氏的淚再次縱橫而下。

    水翎也哭了,那絕望無告的啜位,讓聞者莫不鼻酸。這一剎,尹家廳堂裡除了許多的嗚咽聲,及那些聲音氤氳出來的靜寂之外,別無其他。

    稍後,是水翎哽咽著打破靜寂。「娘,假使您真希望水翎回京師,那麼水翎便回京師,可水翎依舊堅持——生為尹家人,死為尹家鬼。設若,有朝一日鴻飛果真醒來,您得替我告訴他,翎兒在京師等著他,一直等,一直等——設若,他真的……不曾再醒來,那麼也勞煩您替水翎拈一柱清香,告訴他——今生今世,翎兒絕不會忘了他,翎兒……會盡快去會他。」

    「翎兒,,你何苦……」田氏哀憐的問。

    「我是苦,可這世上能有幾人不『苦』呢?『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生離死別,總是教人苦不堪言。」胃歎一聲,水翎更虛弱的說道:「姐夫、姐姐、三妹妹,我同你們回京師便是。請不要再為難我的婆婆以及霜若!我倦了,虹兒,你先扶我到姑爺房裡,回頭再幫我打點打點行囊。」

    水翎朝自己的姐妹點點頭,再次如飄浮般被虹兒攙出了廳堂去。

    田氏一直拭著淚水,心頭填塞著許多不平,不平上蒼為何要如此磨難這對有情兒女?

    花綺和霜若則怔仲的目送著水翎,心中泛著同樣的問號——是什麼樣的情?什麼樣的愛?才能「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個疑問,任昕和纖月是瞭解的,畢竟他們也曾經歷過一段「生死相許』』的時日。而在這水翎苦於無法和鴻飛攜手揩孝的時刻,纖月不覺攢緊了夫婿任昕的手,想著「握手一長歎,淚為生別滋』』的痛楚,並暗暗慶幸自己何其幸運,能和所愛的人「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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