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季瑩
「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救治他,但至少我願意竭一己之力幫助他。」
「二格格,咱們都知道你深富同情心,可一是事情攸關你終生的幸福,你不能不再次三思,再說,日青對你一見鍾情且意厚情深的,你忍心讓他抱憾終生嗎?在尹霜若面前,任昕雖表現的極無私,但私下他仍不免護好友之短。
「額駙,說我沒有猶豫,是騙人的話,說我不曾擔憂,更是蒙自己的話。但我已經知悉有這樁婚事存在,我是無法安心嫁人向家的。如果說,尹公子身強體健,咱們悔婚或許愧疚還不致如此濃烈,可是他正在病中,一咱們又悔婚,那豈不是落井下石,做了間接兇手,話說回來,他若因咱們靖府的悔婚而有個三長兩短,那麼我豈不是罪孽深重,這一生我又怎得安寧?」水翎心雖為這樣的抉擇優苦,可她畢竟善良,顧慮到的是尹家那更多的憂苦。
「額駙,向公子家世做人,才品貌佼,要怎樣的名援淑女沒有?他的厚愛,水翎今生算是辜負了,請額駙看在阿瑪、額娘和纖月姐姐的情面上,替妹子勸化……勸化他。」說著說著,水翎不自覺的淚如雨下。
家人注視水翎帶淚的臉,凝重的心情之外又加添了濃濃愁緒。沒有人能反對她深明大義的說法,卻也沒有人能乾乾脆脆的贊同。
斟酌良久,靖王爺率先出聲嚴謹的問道:「翎兒,這果真是你所要的選擇?你有沒有想過,嫁到海寧是路途迢遙,尹家又是蓬門摹戶,可不比在京師,不比在自個兒家裡,你確定你受得了苦嗎?」
「阿瑪,女兒知道此去路道可能多波多折,可是女兒不求富貴浮名,只求……心安理得。」雖已有些泣不成聲,但水翎的語氣依舊堅持。
眼見女兒的心意已決,靖主輕歎一聲,拍拍因女兒的決定已淚濕衣襟的福晉,毅然誇允道:「難得翎兒如此重情重義,深識大體,咱們就成全她吧,若這『喜』一衝,真能把尹家那孩子的病給沖走了,倒也不失美事一樁,更不枉已故的尹大人對待咱們的這番摯情了!」
芹福晉心中縱有百般不願,還是淚漣漣的點頭贊同了水翎的遠嫁;另三位格格在阿瑪、額娘點頭之後,也變得無理可駁,只是感覺更重的陰霾更濃的離愁又泊上心頭;至於向日青那邊,自然得委託任昕額駙出力去擺平。
可惜,任昕對向日青的曉以大義,似乎是不具效用。在聽說了水翎格格執意要棄向家就尹家之後,他整個人就差點抓狂。他揪著任昕,破口痛陳天地不仁、是非顛倒;拉了連保岳,直嚷嚷著要上靖王府去討個公道……。後來冷靜下來之後,他要求再和水翎格格單獨會上一面。
想想事到如今,也不是避什麼嫌疑的時候,靖王馬上令下人空出倚闌園,讓這對可能今生無緣的小兒女單獨晤談。
倚闌園,應是靖主府邸最具特色的園林,有精美的雕甍繡檻,有磨磚對縫的水磨群牆,還有白石俊贈的翠障。小橋流水水自流,飛樓插空空樓飛。再加上粵了角廈,遊廊曲洞,景致說有多魂麗便有多瑰麗。
可惜向日青全無欣賞的雅興。向日青便無狀的來揪水翎的手,急急質問:「為什麼要悔向家的婚?你當真明白你做了什麼選擇?」
水翎掙脫,惶惶的答:「向公子,請冷靜。」
「你說說,我怎麼冷靜?咱們婚約已定,就差個過門,你怎麼能將這婚約說毀就毀?」向日青急得跳腳。
「而靖府便能讓十八年前的婚約說毀就毀嗎?」水翎眉眼一斂,含愁帶憂。
「這樣做法或許有失厚道。」向日青的信吠因水翎的憂愁而軟化了下來;「可是我對你的感情,並非只建築在門戶相當這樣的觀念上,自從那日在靖府與你初識,你的一顰一笑就不時縈繞在我的腦海,如此的說法或許太過庸俗,可我對你的確是∼片真心。今日你斷然毀婚,教我怎能不怨不怒?而你究竟圖尹家什麼呢?你和尹鴻飛索昧平生,連他是圓是扁你心裡都投個准數,怎能就此貿然答應下嫁?」愈說,向日青才剛平抑的火氣又往上冒。
凝望眼前這個躁鬱的男子,水翎不覺愁腸百轉。「向公子,水翎明白你對我是情深意篤,可是水翎不得不辜負你的一片癡心。水翎如今做這樣的選擇,敢大言不慚的說,沒有圖尹家什麼。你也聽尹妨娘形容過尹家的家境,嫁到海寧,水翎是不免要拋卻金衫繡履換上粗布荊衣。換做聰明人,誰會捨棄眼前的珠玉富貴?誰會蠢到選擇桔據的甕牖繩樞、環堵蕭然?今日水翎不怕他人說我獨弦哀歌,故做清高,也不怕他人笑我愚蠢,只想請向公子體諒水翎的苦心。」
「哼!我體諒你的苦心,那誰來體諒我的苦心?」向日青的語氣變得蠻不講理。
如纖月曾經的分析,向日青的確有些教人欣賞的特質,例如爽朗、豪氣,可是他也有不少教人氣結的個性,例如跋扈、霸氣。
話不過幾段,性情溫柔和煦的水翎就有難以招架的感覺。「向公子,莫再為難我了,水翎想顧全的無非是靖府和向家的名聲啊!想我若嫁你為妻,不只靖府要蒙上冠履因置,背信忘義的罪名,連向家也得擔負朋比為好,奪人妻室的惡名,與其如此,倒不如由著我嫁人尹家,一來可報阿瑪和額娘的恩德,二來可免向大人與向公子遭人非議。」
「哈!說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就是不懂,尹鴻飛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夫,你為何執意要嫁給他?」向日青突然捶桌頓椅,神情咄咄。
水鋇被嚇了一跳,霎時厭惡起這樣的對話。「向公子,不論尹公子他是否手無縛雞之力,是否重病纏身,我都不得不先為他設想,他的爹娘有恩於我的父母,而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以我的終身圖報尹家,不也堪稱天經地義。向公子,將心比心,今日易地而處,換做你是尹公子,我卻在你身染重病的時候見利忘義,見風轉舵,那麼你會做何感想?」
像聽不進水翎的話,向日青不近情理的答:「我不可能是那病夫,那病夫也不可能是我!」
水翎不得不為向日青的冥頑不靈歎息了。「前人有云:清風拂明月,明月拂清風。向公子,做人實非易事,若不懂體諒尊重他人,那麼終將一生苦惱。」
「我不喜歡你的長篇大論,也不管什麼體諒尊重,我只要你,要你做我的妻。」說著,趁水翎不備,他一把攫住她,不夠莊重的摟緊她,箝制她。在這男尊女卑意識熾旺的時代,向日青的火氣也跟著大丈夫的優越感抬頭。他開始討厭太過知書達理的女子,他認為她們不只百無一用,還會叫人氣結的駁話頂嘴。而制止他們的唯一方法,就是堵住她們的嘴。他俯近她,迷失在她水汪汪的雙眼中。
水翎瞪著向日青逐漸靠向她的清俊臉孔,不能否認她心中掠過幾絲迷亂,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決定。她收回迷亂,開始義氣又急的掙扎。「向公子,君子自重。」
「我不希罕做君子!」他用力扣住她秀氣的下巴。憤怒的感覺讓他血氣方剛,讓他產生一般不容忽視的暴房之氣。
猛晃著頭,水翎死命的閃躲他直向她罩下的唇,她驚惶的喊:「向公子,你再不鬆手,我要叫了!」
「叫吧!叫啊!我就是要讓全靖府的人知道,你和我有過這一手,到時候,看你還脫不脫得出我的手掌心?看你還能不能一臉三貞九烈的嫁人尹家?」
不論男子或女子,在感情用事時的確都很癡佞。今日,水翎算是見識到男人最卑劣的一面,她根本不曾想過外表斯文、風度翩翩的向日青,也有這令人深惡痛絕的一面。
她心情煌亂的捶打他,極力想掙脫他的箝制,正當她忍無可忍的想開口大叫時,一道寒芒在她眼前閃了一下。一個冷凜的女聲也同時響起,一把劍尖不煽不倚的點在向日青的喉側。
「向公子,二格格叫你放開她,我相信你耳朵沒聾,可是我的劍卻不長眼睛。」
不消說,那霜寒雪冷的聲音出自尹霜若。
水翎被鬆開了,向日青則隨著尹霜若的劍勢直向後退。直退到那面翠障前,尹霜若才移開劍。
尹霜若轉向來到水翎面前,「二格格,你無恙吧?」
水翎扶正大位翅,點點頭,。向日青卻冷不防的從背後偷襲尹霜若,並大罵道:「你這村姑野婦,全怪你壞了我的姻緣。」
尹霜若是練武的人,當然有所提防,她避過了向日青這一掌。可水翎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她不懂武功,只覺得有股重重的掌風朝她的胸前襲來,接著心口一陣鬱悶劇痛,她便整個人往前栽倒,陷人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