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華甄
彭峻猛輕拍愛駒以示安撫,然後抬眼往山下眺望。
如山呼海嘯般奔騰而來的大隊人馬逐漸在山坡上集結,各營佐在佐領的號令下迅速排列成整齊的方隊,馬蹄聲由急轉緩,終至平靜。
滿山滿谷的軍隊轉眼間除了戰馬吐氣、輕踏碎步外別無人聲,足見將士們訓練有素,軍紀嚴明。
看到旌旗獵獵、將悍兵勇,彭峻猛冷峻瘦削的俊臉露出了讚許之色,令他威儀不凡的容貌更增丰采。
今天他親自督軍排陣演練,自去年皇上再次御駕親征,徹底擊敗噶爾丹後,朝廷就沒有太多戰事了,他還有點擔心天下平而軍心散呢,可是今天看到將士們的鬥志依然高昂,這確實令他甚感寬慰。
「大人,今天的訓練很不錯吧?」策馬追來立於他身側的衛士中,一名身著皮革甲衣、頭戴紅纓盔帽的年輕衛士難掩興奮地說。
「是不錯。」彭峻猛平靜地看看他,指著天空說:「龍兒,射下那只鷹。」
「啊?你不是從來不准射殺飛鷹的嗎?」彭峻龍驚訝地看著大哥。為了趕赴明年開春舉行的武舉殿試,數月前他剛從少林寺回來。
爹娘希望他像三哥那樣在科舉考試中拔得頭籌,晉陞仕途,他也想試試自己的能力。可是鄉試完後回到家,炕還沒捂暖,就被父帥指派到大哥身邊擔任侍衛,說要他赴殿試前先在軍中「歷練歷練」。
彭峻猛看著天空,嚴厲地說:「當然,射殺山鷹軍法處置!但你在少林寺待了十來年,難道還不能射下活鷹嗎?」
「哦,大哥是想考我啊。」彭峻龍了然一笑。「那你看著。」
他取出箭矢,仰天彎弓搭弩,氣沉丹田,指頭一鬆,但聽天空「咕咕」叫聲,一隻飛鷹倒頭栽下。
「哈哈,射中了!」彭峻龍難掩興奮,其他士兵也紛紛為他的神射喝彩。
「大人,您看,還是活的!」一個侍衛將那只落地的鷹送來。
彭峻猛接過來看看,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嗯,內力不錯,震暈了牠。」
他輕彈鷹穴,喚醒了牠,再將牠托在手指上舉起,那山鷹展開巨大的雙翼撲騰著飛向藍天。
這時,身著紋豹盔甲的參將洪籌壽策馬來到彭峻猛身前。「大人,今日將士們表現不俗,回城前讓大家進山打點獵物,慰勞慰勞,您看可行否?」
彭峻猛看看天色,對他的副將點頭道:「好主意,今日訓練到此結束,打獵一事就由洪大人負責調度,各佐領協助,申時回營。」
「末將遵令!」喜好打獵的洪參將和其餘十幾名佐領將官一聽請求獲准,都十分高興,欣然允諾。
彭峻猛將馬頭略轉,雙腿一夾,縱馬往另一側的九連洞而去。
身為他的隨身侍衛,彭峻龍和其他數人自然也緊隨其後。
終於不受約束的駿馬得以昂首放足疾奔,那清脆的蹄聲彷彿一首鏗鏘起伏的旋律迴響在冬季的山嶺間。
騎在馬背上的彭峻猛心情也隨之開朗,這是他的最愛──縱馬飛奔!
來到一處岩石林立、風光險峻的山坡,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起伏的翠峰石崖和曲折迴繞、風光旖旎的太資河。
河水兩岸山崖峻峭,峽谷幽深,這是一片廣袤的原始森林。
彭峻猛收緊韁繩,緩緩停住了馬。
儘管是初冬,但這陣疾奔仍令他出了汗。於是他解開衣襟迎風而立,習習涼風拂面而來,令他感到十分愜意。
他回頭對身後的侍衛們說:「在這歇會兒吧。」
隨後他跳下馬,摘下頭上的綴纓盔帽掛在馬鞍上,又脫下身上的軟甲錦袍,立即有個士兵走來接了過去。
「我上去看看。」他指著右側的山崖對峻龍說。
「我隨你去……」彭峻龍立即跳下馬想跟上。他知道大哥一向喜靜,又因身懷絕技,所以在休息時通常不讓侍衛貼身保護。
彭峻猛一擺手。「不用,這裡水草還行,你照顧馬,我上去看看。」
彭峻龍不再堅持,從大哥手裡牽過馬韁,連同自己的坐騎一起走到山坡上,讓馬兒遛躂吃草。
回頭看看走上岩石,大哥那孤獨瘦削的背影,峻龍心裡很難過。
從小他就敬佩大哥。大哥武功好,會打仗,又十分關心和照顧他們幾個弟弟。過去十年來,他雖然遠在少林寺,但卻沒少得到大哥的關心,大哥甚至還抽空親自去嵩山看他。
可是除了至親外,誰都不知道大哥每天都承受著無人能解的痛苦。按娘親的說法,這個多年來折磨著大哥,無人能治的病叫做「失眠症」。
「唉,可憐的大哥!」彭峻龍歎息著摸摸頸子,這是每當想起那恐怖的一日,他就免不了的習慣動作。
就是從那該死的迎親日後,他的大哥便得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怪病,而他自己也得了「恐女症」。
「呿,女人!大哥都是被那個瘋女人害的!」他咒罵著為大哥叫屈,又情不自禁地歎息道:「這世上為什麼沒像娘這樣既美麗又聰明的好女人呢?」
他再看看佇立在高高岩石上的大哥,搖搖頭隨著兩匹馬往水草多處走去。
漸漸地,山風轉寒,日頭西沉,彭峻龍沒看見大哥的身影,便上山去找。
可是等他上了山崖,卻奇怪地發現大哥竟沒在這兒。
想到大哥可能出了什麼意外,彭峻龍十分焦急,當即與其他衛士分頭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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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石崖的彭峻猛迎著陣陣涼風,欣賞著夕陽下閃著白光的太資河及兩岸原始森林蒼鬱的景色。
看著蜿蜒流淌於山崖下的河流,他佇立於山崖上,興起了無窮的思古幽情。
約兩千年前,這裡是燕國屬地。為抗擊秦軍,太子丹欲以弱旅之燕抗衡虎狼之秦,曾在這裡派出壯士荊軻前去刺殺秦始皇,也曾在這裡率軍抵抗秦軍,最後又是在這裡被其迫於秦國壓力的父王斬殺。
民間百姓悼念為國捐軀的太子丹,遂將此河也稱為「太子河」。
蕭瑟的寒風拂面,彭峻猛耳邊彷彿傳來荊軻當年的慷慨悲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想當年荊軻為義捨身,前去刺殺秦王;燕太子丹以弱抗強,那都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兩千年過去,山川依舊,英雄壯士的氣概早已融入了這天地之間,為後世所景仰。
沉思中,他忘了這裡是有名的礁石林立、暗洞相隱的九連洞。
當踏上一塊方石,感到腳下鬆動時,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他整個人便墜入了一個又陡又深的黑暗山洞,小腿骨碰到凸起的石塊,傳來劇烈的疼痛。
「碰!」就在一抹光亮出現時,他的頭撞到了堅硬的石壁,暈眩與疼痛中,他只覺得身子一空,便被狠狠地擲入一個綠色世界,鼻息間充滿淡淡的清香。
尚未從暈眩中恢復,突然眼前一亮,覆蓋在他臉上的植物被扒開,他迎上了一雙他所見過的最漂亮有神的眼睛,而此刻那對黝黑的瞳子裡充滿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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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河岸蕭瑟而荒涼,除了偶爾飛過的幾隻水鳥外,便只有在寒風中婆娑起舞、滿坡滿灘的席箕草。
此時,在齊腰的雜草叢中,一點明亮的紅色不時移動著,顯得突兀而美麗,更為這死氣沉沉、單調枯燥的景色增添了一絲活力。
「好啦,該回家啦!」
隨著一聲歡快的輕語,那紅色身影立起,原來是個年輕美麗的女孩。
她抱起剛割下的席箕草,走向放置在山崖下的木板車。
看著已經堆得像小山似的草葉,她臉上揚起笑容。
將懷裡的席箕草小心地放在草堆上後,她先在板車一側的前後分別繫上兩條繩子,準備將這些她花了大半天時間辛苦割下的草葉捆綁在車上。
可是她的繩子還沒來得及繞過另一側時,突然一道白影捲著勁風掠過她的臉。「碰」地一聲落在她的板車上。
剛剛堆放好的草葉,隨即飛散開來,同時也將她嚇得不輕。
她錯愕地抬頭看看頭頂的山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她戰戰兢兢地撥開覆蓋著那「由天而降」物體上的席箕草,更加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裡竟躺著個半邊腦袋被血染紅的男人!
「啊!天、天上掉下個──人?」受驚的她小嘴半張,驚問道。
她實在不明白怎麼天上會掉下一個頭上流著血的大男人?
「我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從該死的山洞裡!」彭峻猛忍受著疼痛和暈眩說道。
「啊,你的腿也受傷了!」當他推開蓋在腳上的草時,女孩再次驚叫,並放下手裡的繩子,蹲在他的身邊,將草葉從他腿上拿開。
「不要碰我!」他討厭女人,尤其在他頭暈目眩時碰上這種大驚小怪的女人!
「可是你受傷了,看起來很嚴重。」女孩好像沒有看到他惡劣的態度,只顧著伸手拉起他的褲腿,想查看他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