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呂翎
「駱茜小姐，你這留秋苑，可還……真是簡樸啊！」嘉駿看了看四面牆壁，很難想像江南首富的女兒，屋中竟然連一幅華麗的繡屏或字畫都沒有，也未免太過寒酸了！
「我有屋外一畦苗圃相伴，長年開出艷麗的花景供我觀賞，屋內的擺飾也就沒那麼重要。王爺，這是小茜自創的牡丹花釀，讓您嘗嘗。」駱茜送上一盅茶到嘉駿面前，對於他對屋內擺設的評語一點也不以為意，屋子不就是遮風避雨、供人休息的地方嗎？又何必要擺飾得金碧輝煌呢？爹爹願意撥這間清幽的留秋苑給她住，她已經十分感激，不敢再有他求了。
「真是好茶！」嘉駿輕啜了一口，又忍不住再喝一口，茶水一入喉底，一股自然清甜的花香就沁入他的五臟六腑，舒服極了！
「敢問姑娘，這茶……果真是你親手所製？」
「是呀！這是我看茶典學來的，只不過我把花香增加了些，所以才會叫它『牡丹花釀』。」駱茜甜笑地看著嘉駿訝異的神情，心中回想起狄飛第一次喝此茶時，也是如嘉駿此刻的好笑表情，嘴角一朵笑靨綻得更美了。
「這茶可真是極品中的極品。對了，為什麼我從未在駱府喝過？如果用這茶來招待茶會上的文人雅士，定是件相當風雅的美事，駱茜小姐，你藏私了。」嘉駿讚賞地再多喝幾口，想不到一個平凡女子，竟能製出如此獨特的花釀來，他還真小看了駱茜的本事。
「王爺，我爹和姊姊並不知道這茶的存在，請問您是否能答應我，先別跟他們提及，好嗎？」駱茜要求道。
「為什麼？」嘉駿訝異地望著駱茜，見她如此為難，才突然想起那日菊花在堰江樓裡說的話。
「因為……因為……」駱茜支支吾吾的，實在不願說明她之前所受的委屈，她並不想讓那麼多人知道。
但……她又害怕，萬一王爺不知原因，一不小心說溜了嘴，那……
「算了！反正有茶可飲，我又何必管那麼多你的私事？駱茜小姐，就依你的意思吧！」嘉駿決定放過她。
「多謝王爺！」
「不過，駱茜小姐，我倒有一事想請教，希望你能坦白相告。」
「當然，駱茜定會知無不言。」駱茜保證道。
「你這苗圃中，可曾植出牡丹花王？」嘉駿一字一字慢慢說出，並仔細觀察駱茜的反應，果不其然，駱茜的臉色在瞬問微微一怔。
「駱茜小姐，這個問題事關所有花農生計，你可千萬要坦白。」嘉駿遊說道。
「事關花農的生計？王爺，我不懂您言下之意。」駱茜一臉疑惑。
「這事說來話長，而且也十分詭異，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是來強佔花王，我只是要確定，你這裡是否真有此花？」嘉駿輕歎口氣，期盼地問道。
駱茜深思的凝視著嘉駿，心裡還在猶豫，她到底要不要坦白？但……若事關他人，她怎麼好意思為了自己的私利，而對此事置之不理呢？
「前一陣子，苗圃中的確開出了一朵紫色牡丹，我也猜到那或許會是傳聞中的牡丹花王，不過，我不知道王爺想問的，到底是不是那朵牡丹？」駱茜決定據實以告。
「應該不會錯了，我師父描述過，此朵花色是純紫色，十分罕見，駱茜小姐，你可真是幅氣之人，這朵花可是要等上三百年才有可能出現一次的。」嘉駿艷羨地說。
「不是我有福氣，這牡丹花王可是整園牡丹所盼來的，我只不過是剛好能照顧它罷了！」駱茜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份多驕傲的事，她知花、惜花的目的，只是貪戀花兒們的美麗，她才不會把牡丹花王降臨的功勞，全歸自己有福之說。
「王爺，今日天色已晚，您若想親眼瞧瞧紫色牡丹的妍麗，可要有耐心地等上一夜。」駱茜說道。
「我可以等，明日一早，我再來看看這朵曠世奇花，駱茜姑娘，那我先告辭了，你也早些休息吧！」嘉駿一拱手，轉身離開小屋，臨出門前仍不忘張望四周，他可不希望因自己的一個不留意，就壞了一個好姑娘的清譽。
現在只能靜待明日清早，就能見識到傳說中的牡丹花王了。
第六章
隔天嘉駿一用完早膳，準備動身前去苗圃，沒料到一走出雋景樓，就看見駱薇等在涼亭口，看這情形，她似乎已在這兒等上一會兒了。
「駱薇姑娘，早。」雖嚇一跳，嘉駿仍瀟灑地打招呼道。
「王爺，您也早。才剛用完膳，您便迫不及待想前去苗圃了嗎？」駱薇的臉色稍有不悅，想不到小茜那一畦牡丹花田，竟有如此的魅力。
「沒的事，就算要前去苗圃，我也會找駱薇姑娘一道去。今天你這麼早到雋景樓前，莫非是有事商談？」嘉駿一看駱薇臉色，立刻就知道她心情不悅，又知平日她和駱茜不合，當然不可能現在邀她前去苗圃，不過照這情形看來，她似乎對自己妹妹有著很深的敵意。
「我爹特別交代我前來通知您，想拿哪此花苗回京都沒有關係，我怕小茜不懂事，捨不得區區小花，會得罪王爺您，所以才一早在這兒等著，想跟您一道去。」
駱薇婉約有禮地說明自己的來意，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喜歡王爺和小茜單獨相處，說什麼也要插上一腳。
對自己這樣的彆扭心情，她還真的微微嚇了一跳，只好全都推在小茜身上，心裡才會好過些。
「反正還不急，那這樣吧！駱薇姑娘，我好久沒聽你彈琴，今日我可有這個榮幸，能夠請您表演一曲呢？」嘉駿轉開話題令她分心。
「難得王爺有此雅興，小薇恭敬不如從命，我現在立刻差人拿琴來，請王爺您稍侍一會兒。」駱薇甜甜一笑，轉身回房準備。
嘉駿苦笑地望著駱薇遠去的身影，這和他的原本計劃天差地遠，他本想前去見識紫牡丹，爾後品嚐一盅花釀，唉！也罷，待晚一點兒擺脫駱薇之後，他再涎著臉過去要杯茶吧！
歎口氣，嘉駿坐在椅上，雖然計劃失敗，不過倒可以乘機好好研究駱薇對駱茜的奇怪心態，說不定還真能幫狄飛一點忙呢！現在他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箏箏琴音，伴隨著駱薇清脆的嗓音，聽來的確不失為人間一大美事，嘉駿凝視著遠方，跟著輕輕唱和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好！好一個高處不勝寒，駱薇姑娘，你若真能體會出這首『水調歌頭』的個中含意，你對狄飛就不會再那麼掛心了。」嘉駿讚道。
「其實經過王爺這幾番開導，小薇已然明白其中奧意，只是，我對未來就有那麼一點茫茫然，害怕得不知何去何從。」駱薇的不安溢於言表。
「所以，今日才會唱出『水調歌頭』，當是傾吐心聲？」
駱薇點點頭，無奈地看著園子裡的花花草草，眼眶裡浮現一股淚意，幾乎快強忍不住。
「我本以為這輩子，大概會這麼順順當當地過下去，和將軍大人成親、生幾個娃兒，所以才一直以成為將軍夫人為榮，這可是多少女子心中所盼之事！結果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將與小茜一樣獨活於世，終此一生。」駱薇感歎道。
「和駱茜姑娘一樣平平淡淡的不也很好嗎？你和她似乎不如其他姊妹來得親。」
嘉駿順水推舟，提出他放在心中已久的疑問。
「我和小茜才不一樣呢！她從小就被大師算出不能讀太多書、識太多人，否則會剋死爹爹，況且她出生後不久，我娘就染上惡疾、淒然離世，我一點都不喜歡她，徐嬤嬤說，如果娘不堅持生下小茜，那她也不會那麼早逝。王爺，不是小薇沒有手足之情，而是小茜真的不能留在我和爹爹身邊。」駱薇抬頭看著嘉駿，偏激地道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我看駱茜姑娘不像命薄之人，會不會是好個大師算錯？」嘉駿不太認同。
「不可能的，那位大師可是全江南修行最深的道人，爹爹十分相信他，他不可能會算錯的！」就算駱薇知道有錯，打死她也不可能說出來，她可是百般眷戀著被眾人呵護的日子呢！
「所以，小茜姑娘就被遺忘在留秋苑裡，一輩子不得翻身，是嗎？」嘉駿頭一次聽到如此荒唐的故事，一位烏龍命相師的一句話，就斷送了一個小女孩的一生，難怪駱茜不肯承認她識字，而且還精研茶典，甘願躲在那寒酸的苑子裡過完一生；若不是狄飛慧眼獨具，這一塊璞玉就永遠被蒙於世上了。一個被牡丹花神看上的姑娘，怎有可能是什麼福薄之人？荒謬！
「這也是她的命，同我被退婚一樣，王爺，小薇怎麼覺得您似乎很同情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