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呂翎
「是狄飛將軍大人救了爹爹和我，他人真好，見我們銀兩被偷，還送了一袋銀子給爹爹，叮嚀我們下回別再如此胡亂莽撞，免得又發生危險。」至齊崇拜地說。「將軍大人？師父，您確定您遇上的可是當今皇上親封的狄飛將軍？」駱茜訝異極了。
「沒錯，小茜，你也聽聞過他啊？」
「他和王爺就是我爹今天招待的貴客啊！」駱茜回想起初次見到將軍大人時，在他臉上除了冷漠，還是冷漠，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熱心助人的一面！
「如果你在府裡遇見大人，可得幫我向他道謝一番。」劉專整理好駱茜要的書冊，放進包袱內綁好，再遞給駱茜。「這裡頭有你一直想要的易經和一些手抄本，你可得好好研讀，若有不懂，我裡頭也做了一些註解，你將就點看吧，這些書你可要好好收藏，知道嗎？」
「多謝師父，小茜定會用心研讀的。」手捧著包袱，駱茜滿心歡喜地答謝道，師父對她總是這麼好，身在城外教書，回來時仍不忘幫她帶書，並細心地替她標示註解。
「傻丫頭，時候不早了，快和菊花一道回府吧！待會兒天色暗了，路可難行呢！劉專輕拍駱茜的頭，催促她們盡快上路，雖然久未見面，心裡有許多話想聊，但仍不忍看她因晚歸而遭到責罵。
「那我們就回去了，師父、師娘、小齊、浣茼，你們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駱茜依依不捨地望著他們一家人。
「你也是，可別只顧著看書、種花，忘記也該吃飯，知道嗎？」劉專不放心地叮嚀道，看著駱茜那纖瘦的身軀卻捧著那麼大個包袱，還真是有點於心不忍。
駱茜俏皮地吐吐舌頭，朝劉家門前那一排掛念她的人揮手道別後，和菊花兩人漸漸地離開他們的視線。
待翻過一個小坡之後，駱茜才開口：「菊花兒，我出門交代你要留下的東西，你可有偷偷放進師父的包袱裡？」
「小姐，放心吧！菊花保證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會發現無故多了一包碎銀的。」菊花信心十足地說。
主僕二人相視而笑，腳步輕快地朝駱府邁進。
駱茜雖貴為蘇州首富之女，但駱老爺極少拿銀兩讓她花用，她每回送到劉家去的錢，全都是靠菊花拿她細心曬制的牡丹花茶葉和菊香花茶葉去市集賣得的收入，銀兩雖然不多，但一點一滴的累積，也可以聚成一筆為數可觀的小錢，每每時日一到，她便會偕同菊花，偷偷送到劉師父家中。
隔天一大清早，駱茜便到花房把福居客棧所要的花茶葉片數量收齊，等菊花待會兒偷得空閒，再幫她送到客棧去。
「春歸何處？寂寞行無路，若有人知春去處，換取歸來同住……」駱茜心情愉快地哼唱著，一雙手利落地把曬好的花瓣混入茶葉裡。當她猛地一抬頭，竟赫然發現將軍大人正站在窗台前，輕輕地翻閱著她遺留其上的茶典。
「將軍大人！」駱茜倏然起身，紅著雙頰，不好意思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狄飛。
「這本書相當難懂，想不到駱茜姑娘不但瞧懂了，還身體力行，精心曬制了這難得一見的花瓣茶。」狄飛衷心地稱讚。「可否讓在下上前一探究竟呢？」「當然可以！」駱茜拍拍沾黏在身上的茶葉屑，走過去幫狄飛開門，原本就不寬敞的花房，頓時感覺像被狄飛頎碩的體格給佔滿了。
他輕拈了一些花瓣置於鼻前，細細地嗅聞著那股淡淡的牡丹香，感覺像在哪兒喝過似的。
「這茶香……跟城裡福居客棧的名茶似乎一模一樣！」他思考了會兒後說道。
「他們的花瓣是向我買的，我只負責在他們的茶葉中加入曬好的花瓣而已。」見識到狄飛的嗅功如此犀利，駱茜只好從實招來，只是不知道將軍大人這下會如何看待她？
「駱茜姑娘缺銀子花用嗎？」狄飛凝視著她，他百思不解，堂堂蘇州首富之女，竟然還必須利用這種小活兒來錢，這相當不可思議，曬花制茶雖不是什麼粗重的活兒，但所耗費的精神體力，也足夠造成這嬌弱小姑娘的負擔了。
「駱茜並不缺銀兩，用這些花瓣換來的收入微薄，民女只是感興趣，想要把茶典上的深奧學問展現出來。」駱茜當然不會告訴他，這些花瓣茶是資助劉師父的來源，少了它們，她還真不知道該用什麼去攢錢呢！
「在下可否有此榮幸，能一嘗這花瓣茶的滋味？那日在客棧裡喝了一盅，至今還念念不忘呢！」狄飛心知駱茜的解釋並不全是實話，但姑娘家既已否認，總不好硬揪著不放，他對她還有很多的好奇之處想解開呢！他可不想才見上一回，就把她給嚇跑。
「當然可以，待會兒我會吩咐菊花兒送到翠竹軒去……」
「我想在苗圃那兒品嚐，不知這要求是否太過唐突？」狄飛打斷她想逐客的話語，直截了當又不失禮節地提出要求，一雙利眸直視著駱茜，令她那句拒絕的字句怎麼也說不出口。
也罷，他還是師父和小齊的救命恩人呢！就順他的意思吧！駱茜心想。
「不過民女有一事相求，還請大人多多配合。」
「直說無妨。」
「民女希望今日在花房，大人你我所知、所談之事，別透露給第三人知道，一旦被我爹爹得知此事，他定會十分震怒。」她的神情透露著憂心。
「駱茜姑娘請放心，狄飛不是多嘴之人，這樣吧！姑娘你若不覺得狄飛過分，可否偶爾泡上一壺？當狄飛自覺口乾，便能前來飲用，有此茗茶誘惑，姑娘就不用擔心我會洩漏秘密。」
駱茜沉默地盯著神色自若的狄飛，過了半晌才終於點頭答應。
「好吧！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為了能確實堵住將軍大人的嘴，駱茜展現她自創的拿手本事，相信大人一旦喝過，鐵定會遵守他們的約定。
「將軍大人，這是民女自創的牡丹花釀，香味更勝花茶一籌，請您試試看。」
「果真是花香四溢。」狄飛啜了一口，忍不住讚歎道：「這比那花瓣茶精緻太多了，我不懂，為何你能把花香、茶香如此自然的融合在一塊兒？彷彿是從同一株植物上所萃取出來的。」
一般的花茶有時粗劣得難以相容人不但無法相互襯托，反倒使味道四分五裂，狄飛雖貴為皇族之後，嘗遍各式名貴花茶，但這種特殊的香氣，他還真是頭一遭嘗到。
「如果曾仔細研究過牡丹花樹和茶樹，就能發現其中有些微難以分辨的相似性，將軍大人您可知道，一株牡丹樹最香的是哪一部分？」一提到駱茜所喜愛的事物，她的眼睛立刻為之一亮。
「不就是那盛開的花朵嗎？」這是眾所皆知的，當然狄飛也這麼認為。
「錯了，花朵在盛開時，香氣早就隨著微風和蝴蝶、蜂身的來去而四散，那就是我們聞到的香氣，但一株花樹蘊藏著最多不為人知的花香，是在含苞的花朵和結成種籽的花蕊中。」
「茶樹也一樣，最香、最易入喉的，則是它新生的嫩葉。」狄飛一點就通，立刻明白它們的相似處在哪。
「將軍大人不愧為將軍大人，我只稍微一提，您就能明白，我做的牡丹花釀，不過是把茶樹和牡丹花樹最精華的部分結合起來罷了，新生的枝葉，香氣最能融合在一起，我只引用了茶典的一小部分，就得此大禮，這是我始料未及的，只可惜花蕊和果實為數不多，牡丹花釀也就極其珍貴了。」駱茜惋惜道。
「駱茜姑娘的意思是，狄飛沒法時常喝到這人間美味了？」狄飛遺憾地瞪著眼前微熱的茶盞，無限惋惜地喃喃自語。
駱茜第一次看見狄飛竟有如此孩子氣的神情，忍俊不住便笑了出來。
「將軍大人您放心，駱茜還有很多拿手絕活，只要您幫駱茜保住秘密，駱茜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狄飛期待地笑道。
苗圃中花香滿溢，隨風搖曳的牡丹花似乎也都沉浸在那輕鬆和悅的氣氛之中。
午膳過後，狄飛獨自坐在翠竹軒的亭子中，藉著徐徐微風，仔細地研讀從駱茜那兒借來的茶典，今早和她閒聊一會兒，不僅受益良多，連帶也激起他重新研讀的興趣，訝異著一本薄薄的書冊，竟藏有如此高深的學問！
「將軍大人，小薇打擾到您了嗎？」駱薇站在一旁已經等了不下一刻鐘，見將軍一直沒有發覺，才忍不住貿然出聲打擾。
「原來是駱薇姑娘，有事嗎？」狄飛漠然地放下手中的書，其實他很不喜歡有人打擾他看書，不過不知者無罪，他也懶得開口去責備駱薇。
但他口氣上的冷淡，卻逃不過駱薇敏感的耳朵。
早知道剛剛就不該自告奮勇跑來這兒，見到狄飛那張冷酷的俊臉，再多的勇氣也會被消蝕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