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竹君
而那些待她勢利的下人們,態度也有重大的轉變,以前只要一看到她走出門外,遠遠的就冷漠走開。現在則不然,只要她一出現,不管多遠都會蹦出個人來,恭敬有禮的向她請安,這種尊崇與先前的鄙視相較,真是天差地別。
一切的轉變對她來說是那麼美好,唯一還讓她感到美中不足的是秦天對她的態度,從那日敬茶禮之後,他的態度變得謙讓多禮起來,待她「斯文有禮」就像臣子對待主上的尊敬一般,雖是有著敬意,卻倍感疏離,這種轉變雖然不再讓她感到壓迫,卻也莫名的感到一股惆悵和失落。
尤其是晚上就寢之時,他也堅持不再與自己同床,而是在外房以屏風隔開另辟小房睡臥,他的轉變是那麼的令人不解。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他凶時自己感到害怕和不被重視,可是當他真的變得尊重自己時,反而覺得失落了。她真不明白自己是病了?還是傻了?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的難懂而惶惑呢?
「大嫂,我說的話你有在聽嗎?」坐在馬車一角的靈兒見她又陷入沉思之境,不由嘟著嘴推她一把的叫道。
她們兩個今天一早就到太叔公家裡去作客,可是席間就見芃瑄心事重重的,不時陷入恍惚沉思之境,若不是那些熱情的親戚圍著她又說又扯的講了大半天話,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恐怕大家都會發現她的不對勁,說不定還會以為她得了失心症呢!
「哦!靈兒,什麼事?」
還問什麼事?看來她果真沒把自己剛剛說的話聽進去。
「我說等會兒娘問我們為什麼早上被請吃飯,吃到月黑才回家,我們該怎麼回答?」多虧了那個大嘴表妹,把秦家一族上至太祖、太爺,下至孫系外侄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全說了一遍,七嘴八舌搶著說的結果,讓她們到月上樹梢了才得以離開。
若不是靈兒累了,表妹說不定這會兒還意猶未盡的不肯放人。她是習慣了無所謂,就可憐了這位從京城裡來的恬靜大嫂,被她的長篇大論,搞得頭昏腦脹。
「實話實說,太叔公留我們下來閒話家常,我們做孫侄輩的能拒絕嗎?」
「說得好。」靈兒一擊掌,好生佩服。「大嫂說得是,把問題推到太叔公身上,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想不到大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一旦動起腦來可比她冷靜靈活多了。
馬車停在太守府門口,跟車伕一起坐在前座的紅珠下車來扶芃瑄。
當她的手再次伸向靈兒時,被靈兒帥氣的一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她身手俐落的跳下馬車,率先進門。
芃瑄笑著搖搖頭,也跟著紅珠一起進去。
煩惱沒了,靈兒俏皮的笑臉一漾,蹦跳的在芃瑄面前倒著走道:「大嫂,真有你的,從中午到晚上好幾個時辰耶,都還保持著一臉美麗的笑容,如果是我,不死了、瘋了才怪。」想到在客桌上,芃瑄被幾十個人圍著講話的情況,靈兒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搓搓雙臂,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還好被包圍的人不是她,否則難保她不會發飆,一人一個拳頭的揮打出去。
靈兒那副又嚇又怕的樣子,逗得芃瑄不由得掩嘴笑了。
「靈兒小姐好性兒,說得真好。」紅珠開心的直拍手,感覺這位靈兒姑娘跟她真是對味極了。「你沒瞧見那位白鬚老爺爺,他一直貼著我們家郡主講話,只差沒用口水幫咱們家郡主洗臉,用白長鬚幫我們郡主擦臉而已。」
「那白長鬚老爺爺是咱們的太叔公,他跟咱們爺爺可是孿生兄弟哦!」靈兒在護送她們步向後院長廊時說。一隻玉手不時摸向掛在腰際芃瑄送她的匕首,真是喜歡極了。
「哦!原來如此,難怪咱們郡馬跟二爺也是孿生兄弟。」紅珠茅塞頓開,朝芃瑄眨眨眼的笑。
芃瑄羞紅的啐了她一下,「少貧嘴,不懂的事兒別亂說。」
「我哪有亂說。」紅珠冤枉的拉高聲調,笑著轉向靈兒道:「靈兒小姐,郡馬是孿生子,那我們郡主也能生對孿生子了,你說是不是?」
原本跟她們嬉笑打鬧的靈兒一聽紅珠這麼問,突然警覺的噤了口,暗罵一聲糟。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沒事兒把話題繞到這上面幹什麼?
呵呵乾笑兩聲,幸好新房就在前面,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快步朝前走去。
也許是做賊心虛,也許是太急了,竟然沒有瞧見正從彎角處走出來的三道人影,迎面就撞了過去。
「小心點。」第一個出來的秦闇首當其衝的被她撞個滿懷,他沉著臉、蹙著眉,挺著身子的接受她一撞,在她慘叫一聲跌倒時,第二個出來的秦天眼明手快的伸手一抓,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把她拎了起來。
「你這小妮子走路不看路,在想什麼?」
「想你以後生的孿生子。」靈兒沒頭沒腦的就衝著他道。
不用看來人的表情,光聽身旁的兩道抽氣聲,秦天就知道秦闇跟秦梵的臉色有多驚訝跟難看了。
「你在說什麼?」秦天責備的瞥了靈兒一眼,不明白妹妹此話何來。
靈兒掙了兩下,硬是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背領掙開。「我幫你把『大嫂』送回來,你不謝我?」她朝三人擠了擠眼,再比了比後面那兩個一見到他們就愣了的主僕。
靈兒揮揮手,「你自個兒跟她們好好聊聊如何生孿生子的事情,我先走了。」說完身子一縱,一溜煙的就跑掉了。
什麼孿生子?秦天莫名的蹙起雙眉。再回頭看看靈兒說的主僕,果然見她們僵在那裡,不過讓她們僵住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站在他身邊的秦闇。
他怎麼會在這裡?芃瑄一見到肅穆駭人的秦闇就全身不自在起來,自從嫁進秦府後,她就沒有見過他,就連全族群聚的「敬茶禮」也不曾見到,只有上次她和婆婆在花廳閒聊時,有見過那麼一次。
可是此刻驀然再見,她對他並沒有半絲久違的感覺,反倒覺得雙頰紅熱,有點……思慕之感,這是怎麼回事?
看見秦闇跟芃瑄四目相交微微出神的神情,秦天握拳在唇邊輕咳了聲,打斷兩人的凝視。「你們剛剛在談什麼?」
「在談你跟我們郡主生……」紅珠口快的想說。
「紅珠!」卻被芃瑄驚喘一聲的阻止。
秦天揚了揚眉,對她們之間的對話更感興趣,腳步一移就趨前的逼近道:「郡主,如果有什麼吩咐,請告訴我。」
彬彬有禮的態度讓芃瑄直覺反感,故意想看他出窘的叛逆因子在她體內醞釀,深吸口氣的將臉一抬,當著他其他兩個兄弟的面說道:「靈兒跟紅珠說,祖父跟你一樣都有孿生兄弟,因此將來我們生的孩子也極有可能是孿生子。」
芃瑄拋卻矜持,不顧羞澀說出這些話,卻同時看到眼前三個男人的臉色一變,神情各異的瞪向她,瞪得她臉上一片紅雲密佈,羞愧的抬不起頭來。
突然,沉寂的氣氛中冒出一陣爆笑聲來,秦梵仰頭大笑的動作及時化解了眾人莫名的尷尬。
她說錯什麼了嗎?不然三弟為什麼笑得這麼怪異?
芃瑄一臉不解的看著三人,微覺自己受嘲諷的生氣。
「不……沒有,靈兒說的沒錯,你確實有可能跟大哥生下孿生子。」秦梵笑不可遏的道。
如果大哥反悔,還覺得她可以愛的話,或許會跟她生個一男半女也說不定。
但先決條件是……大哥的腦筋要變得不夠清醒才行。
「這問題留待你們兩夫妻慢慢討論,沒事的話,我跟二哥先走了。」他一手搭住秦闇的背,將臉色沉得可怕的他,一併帶出視線範圍。
留下望著秦闇背影怔忡出神的芃瑄,以及一臉莫測的秦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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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末明,與東跨院銜接的木橋上就佇立了一道碩長身影,他背手而立,昂藏的身形遠望著遠處的東跨院,一身黑色罩衫上微布晨露,顯然很早就站在那裡了。
「一定要表現得那麼明顯嗎?」跟他一樣早起的人步入這片寧謐中,破壞掉這幅如畫般的沉寂。
「什麼意思?」對於秦梵的接近,秦闇一臉冷然,沒有轉首也沒有佯裝逃避。
秦梵歎口氣的道:「別說我看出來了,就是大哥恐怕也看出個端倪。」精明的眼神隱隱透著洞悉人心的犀利。「我不希望你為了東跨院裡的人分心,因為該為她分心的人應該是在她身邊的那位才是。」
話中的提醒再清楚不過了,以前的秦闇只是替代品,現在真正的秦天回來了,他扮演的角色也應該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撥亂反正,再混淆立場的結果只是製造更多的麻煩而已。
「不用你提醒。」
「我不是提醒。」無懼於他冷然的眸光,秦梵兀自開口的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大哥堅持這門親事的用意並不單純,不是表面上奉旨成親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