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樓采凝
「天呀!妳怎麼還來提水呢!快、快放下,乖乖給我回房坐好,現在咱們宮裡……不,是整個大清國的命運都交到妳手上了。」原來欺負緋影的小宮女像是突然轉了性,不但抽走她手上的水桶,還攙扶她回房。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這種苦命人又怎麼會和整個大清國的命運扯上邊?
「妳不知道呀!」她瞧著緋影半晌,「唉,禍水紅顏一點兒也沒錯,不過長得漂亮也可以當成交換條件,倒也不賴。」
「什麼意思?」她微微愣住。
「陸爾將軍仗著手中有兵權,居然跑到皇上面前專橫,大言不慚的指名要妳。」小宮女嘖嘖兩聲,「妳這下可紅啦!」
「指名我?陸爾將軍到底想做什麼?」經過上次被他欺凌的經驗後,只要一想起他,她仍心悸不已。
「他要妳。只要皇上答應把妳賜給他,他答應不再領兵,並交出『掌兵金牌』。」小宮女笑了笑,「所以那些粗活妳就別做了,過去當我錯了,不該找妳麻煩,妳大人大量,別跟我這小眼睛小鼻子的下人計較。」
她之所以敢這麼做,全然認為緋影是任人欺壓慣的丫頭,連在皇太后面前都不嘴碎了,又怎會告訴皇上。
可緋影卻完全傻了,她沒聽見對方接著又說了啥,只是無神地喃喃問道:「皇上……皇上答應了嗎?」
「能不答應嗎?妳不過是個失寵的女人,可以換回兵權,誰不願意?」宮女看看她那副滄桑樣,「別難過,陸爾將軍雖然老了些,但會疼妳的。妳就好生歇著,說不定明天就被接走了。」
「明天!」這麼快。
「是呀!就明天。」瞧她一臉灰色,小宮女接下去說什麼她都沒反應,於是自覺無趣地便退了出去。
明天……明天她就要離開這裡,讓那個可惡的陸爾帶走嗎?
為什麼她今生命運會如此坎坷?
逃得過這,卻逃不過那永遠讓男人逼迫,走上不歸路?
如果她現在告訴祁燁她懷了他的孩子,他會留下她、改變主意嗎?
不可能!大清國掌在他手上,即便犧牲一位皇子又如何,他還有許多女人可以為他留下子嗣。
不,她不能答應,更不能再逆來順受,讓腹中孩兒喊別人爹,就算再難,她也要試著逃出宮,天為屏地為障,也比這處深宮恣意自由。
愈想愈心痛,她蜷曲著身子躺在床上,望著漸漸暗下的天色,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拖了。
靠在枕上落著淚,心碎神傷的她才突然想起那枚「掌兵金牌」就在她身上呀!可後來她將它擱哪兒了呢?原以為這段日子天下太平了,她壓根沒想到還需要它。
趕緊起身,她在櫃裡四處翻找著,終於在皇太后恩賜給她的那件衣裳裡找到那枚金牌。
有了它,皇上應該不會再趕她走了吧?
但不知為何,她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開朗,因為她已經明白自己在祁燁的心底什麼都不是。
用力咬破指尖,她輕輕在白牆上寫下一句話,那是痛,是悲、是傷的累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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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影收拾好包袱,背著所有人來到灶房,她知道每天此時會有人將餿水、菜渣子送到宮外頭的山野埋棄。
在無人發現之際,她偷偷潛進惡臭的餿水馬車上,壓著胸、捂著鼻不讓自己吐出來,她明白自己和孩子的未來就靠現在了。
忍了好久,終於送餿水的小哥來了,慢慢將馬車往宮門外駕離。到了紫禁城門口,如同以往他被守衛給擋下。
「檢查車子。」
「是的,兵爺。」駕車的小哥立刻跳下馬車。
待在裡頭的緋影一聽見外頭的談話,嚇得緊縮著身子,就怕守衛士兵掀開木蓋,那她真的無處可逃了。
「兵爺,昨兒個御膳房忘了打包餿水,今兒個餿水不少,又擱了一夜,酸味都出來了,我先提醒您,最好後退幾步,免得給嗆了。」小哥笑著勸道,因為他之前也一個不小心就被嗆吐了。
「哦!」守衛掀蓋的動作一頓,「真的這麼難聞?」
「是真的難聞,不過兵爺可以暫時停止呼吸。」小哥開著玩笑。
「去你的。」守衛索性放了手,「算了,你走吧!」
「兵爺不看了?那好吧!太晚回去又要被老闆給嘮叨,那兵爺明兒見囉!」小哥跳上馬車,喝地一聲,車子又屹蹬蹬的轆轆遠行。
在車內被晃得難受,酸味又直撲鼻而來,讓緋影壓抑得冷汗涔涔,但她不能出聲,否則這一切將前功盡棄了。
晃得她直覺天昏地暗之際,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或許已到晚膳時間,小哥邊下車邊說:「餓壞了、餓壞了,還是先打打牙祭再上路吧!」
緋影聽著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趕緊爬出堆放餿水桶的箱子,跑到一旁草叢中用力吐了起來。
她仰首看向天際,漆暗得連這是哪兒她都不知道,今後又該何去何從呢?
唯一確信的是,她不能倒下,一定要和孩子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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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期限到了,陸爾又來訪,瞧他今日穿著一身八蟒五爪的袍子,胸前精繡著幅狂虎圖騰,手上圈著串頂級蜜臘,走起路來威風凜凜,眸光炯然地直視著祁燁,一彎勢在必得的笑容直掛在陰惡的嘴角。
「你還真準時嘛!」祁燁眸子一緊。
「那是當然。」他自行入座,「敢問皇上,老臣的女人呢?」
溘達正要拔劍,便被祁燁大手攔下。「誰是你的女人?」
瞧著他那副蠻樣,祁燁將怒氣暫時壓在胸臆間,遲早他要讓他知道,他今天此舉可是大錯特錯。
「皇上,您想跟老臣裝蒜嗎?沒關係,老臣可以再說一次,是不是該請緋影姑娘出來了?」陸爾逸出冷笑。
「朕的女人都可以賞你,唯獨她不行。」祁燁當然明白江山的重要,可要他做個無能皇帝,是萬萬行不通的。
陸爾猛地站起,「今日老臣可是有備而來,也不是自個兒一人,這京城內雖然佈滿了驥風的人手,但別忘了老臣擁有的可是千軍萬馬,倘若我振臂一呼,不需半個時辰,紫禁城定會被層層包圍。」
「是嗎?如果真有那樣的場面,朕也會讓你在水牢裡看見。」祁燁倒是先發制人,「溘達,將他拿下。」
「是。」溘達早想出手,一經皇上應允,他立刻抽劍與陸爾一較高下。
陸爾難以相信會有現在的場面,他冷冽地勾起嘴角,「好,那就讓你們後悔莫及吧!忽亞泰,放出煙霧訊號……」
潛伏在外的幫手,立刻拉開手中彈環往天上一執,驀然青紅色雨煙四起。
陸爾一邊揮劍抵抗,一邊笑喊道:「不久之後,整個宮廷都當血花四濺,祁燁,你的天下完了,徹底的完了!」
祁燁瞇起眸,拿起瓷碗喝了口水,跟著目光轉濃,忽地朝他射出瓷蓋,瓷蓋就這麼硬生生的插進他的喉頭。
「呃!」陸爾瞠大眼,「你……你怎麼敢……我的人……就快……」
「朕跟你打賭,他們不會來了,你可以安心斷了你的黃粱夢。」
「什麼……」就這句問話後,陸爾已倒地,再也聽不見回答了。
「皇上!」溘達瞪著陸爾的屍體,「我們現在該怎麼做呢?」
「等吧!我們做的成效如何,不久後便可知曉。」他望向外頭已垂暮的天色,「如有意外,驥風定會回報。」
溘達看著皇上那故作平靜的臉色,可以想見他的內心也是忐忑得緊,如果保有陸爾一命或許還有個轉圜,可剛剛皇上卻因為一時被激把他給殺了,如今只能指望老天的幫忙。
時間在指縫問慢慢流逝,眼看外頭依然平靜,祁燁忍不住走上殿外遙遙望著,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必須馬上掌握。
「皇上,那麼久了,應該沒事了吧?」溘達緊跟在皇上後頭。
「還不能掉以輕心。」他深吸口氣,「如今朕最擔心的是皇額娘的安全,但為了不讓她老人家擔心,朕一直沒告訴她。」
「您放心,臣已經安排人手潛藏在慈寧宮四周圍保護她。」
「那就好。」祁燁輕吐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們突聞有人走近的腳步聲,遠遠望過去就見驥風面帶笑容地走了過來。
「臣叩見皇上。」
「什麼時候了,還拘泥這些,快告訴朕,事情如何了?」祁燁急問。
「成功了,皇上的懷柔政策果然奏效,旗營子弟們為的不過是生活的無虞以及對家人的照料,皇上給予他們承諾,會善待其家人、照顧士兵生活,並既往不咎,正好破了陸爾的罩門。當初他就是以這樣的言論說服他們,可經歷多年,卻沒有任何改善,他們早已對他失了信心,您的旨令剛好鼓舞了士兵。」
驥風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的風風雨雨已過,陸爾自投羅網,萬兵降服,還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振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