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幸運
不錯!在童天的記憶中,已經對當年那件事完全沒有印象。對他來說,傾顰一家的後果,從來就不是他關心的重點。
這麼一來,也就是他的報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多麼諷刺啊,處心積慮多年的報復好像一拳打在海綿上,完全沒有得到對等的回應。他所執著的、堅持著的,在別人心裡根本不算什麼。
「如果想報復,直接對著我來就是,傷害無辜的人,算什麼大丈夫?即使是當年,我也從沒在你未婚妻家族背後捅上一刀。」
「不錯,當年我是狠心了點,可這就是競爭法則,但我童天從來不覺得虧欠了誰。難道你敢說自己在擴張生意版圖時,沒有任何犧牲者?」
「弄垮『海峰』、報復我,我都無話可說。可是你不該傷害小舒。她是那麼愛你,認為你是她的一切。」
「我虧欠過小舒,我指望她後半輩子能從你那得到幸福,可是你知道嗎?你給她的打擊才是最致命的!你親手毀了一個真心愛你的女孩,粗暴地踐踏她的心意。這會有報應的。」
童天蒼老的面容和話語無時無刻糾纏著他。林梓銘煩躁地踩下油門加速,他降低車窗,風灌了進來,吹散一頭黑髮。他漫無目的地飛車,不知不覺中來到陌生的地方。
看著窗外的風景,這一望竟讓他悚然心驚。
路邊緩緩行走的身影,分明就是——童舒!
過去這三年多來,每當午夜輾轉難眠時,他曾無數地想像過,如果有一天她像現在這般出現在自己面前,他該怎麼面對她。
腦海中早已經過無數次沙盤推演,可如今這個場面出現了,他發現自己竟然只想把那個可恨的人緊緊擁在懷中,盡情感受她每一寸溫暖。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她,終於,他停下車,朝著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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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吹散了些許煩惱,急躁苦悶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為什麼經過這麼多日子,她還是無法對他免疫?童舒將手貼上胸口,感覺到心臟快速跳動著。
為什麼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一切都曾經存在,一切又都如煙散去,所留下的也不過是繁華一夢後的落寞。而上天懲罰她在幸福的頂點跌落地獄,連落寞都算是奢侈的事。
「童舒。」
殷切的呼喚聲幽幽從遠處傳來,那聲音,她做了鬼也認得。
她渾身不可抑制的冰冷發抖,雙腳彷彿生了根不能移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走近。
「沒想到能在這見到你,三年多不見了。」他掩飾著自己的激動,但話語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應該上前狠狠打他一記耳光,然後昂首闊步地離開。
但沒有。
她知道自己的斤兩,何必自取其辱呢?索性連瞧都不瞧他一眼,她以正常的速度,默默從他身邊走過。
最佳的復仇方式有兩種——
一是活得比敵人更瀟灑、更幸福,讓敵人知道他所謂的打擊根本不足為道,這也是最厲害的招數。
二是即使沒有足夠的能力報復,也要不動聲色的活著,讓敵人摸不清情況,終日苦思報復何時會降臨,疲倦萬分。然後在敵人放鬆警惕的時候,施以致命一擊。
可是,兩者她全都做不到,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那麼只有選擇沉默,選擇視而不見,安靜過自己的生活。
她投降了好不好?
她的恨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尤其是對他——林梓銘。
她猛然被人轉過身來,一回頭便對上他那隱含憤怒的雙眼。
「你就這樣從我面前走過?」他質問道。
童舒不覺好笑起來,他以為他是誰?
「林先生,您的大名早巳如雷貫耳,認識你的人那麼多,不差我一人。」她低頭看了眼他握緊她肩膀的手。「請放手,您弄疼我了。」
林梓銘皺眉,依言放手,卻依然擋在她前方。童舒欲往一旁走,又被他擋住。
「我有事,先告辭了。」她怒視他,根本無法想像這個人,竟然會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
「有事?」林梓銘的語調充滿嘲諷。「在等趙熹然吧!好本領,趙家二公子竟也能被你牢牢掌握。」
「我是好本事,不然那時就該跳樓了結自己,落得乾淨。林梓銘,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不過,真是抱歉,我暫時還不捨得離開這多彩多姿的人生。」
「如果你恨我,也該知道趙熹然的哥哥是誰。」
童舒感謝三年的時間讓她鐵石心腸起來。「我早知道了,那又如何?別人為了利益放出煙霧彈無可厚非,而你卻是踐踏人心導演一齣好戲,到底誰更可恨?!」
「你在怨我讓你難堪?」
「抱怨?你以為只有抱怨?無恥的人永遠不知道自己多麼無恥卑鄙!」話一出口,童舒驚覺自己洩露太多情緒,她倏然住口,轉身離開。
可她動作再快,卻快不過林梓銘。身體猛然被他抱起,童舒頓時一陣暈眩。
「放下!該死的你給我放下!」她尖叫著拍打他的後背與肩膀。「你當街發什麼神經?」
已經有路人駐足指指點點,不過林梓銘毫不在意,扛著她走到車邊,將她塞入車內便揚長而去,只留下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何事。
「林梓銘你瘋了,放我下去!」童舒大叫著。
他超速行駛,童舒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以音量表達憤怒。力氣上輸了好幾個等級,但氣勢上絕對不能再輸!
林梓銘不說話,只是緊緊抿著唇,似乎忍受著她的無理取鬧。
「你這是做什麼,說清楚要帶我去哪裡?!」
「回家。」
「回家?」童舒憤然。「我哪裡有家?你說了一個大笑話!停車,我不要去那個鬼地方,那裡留給你和你的女人鬼混算了,我嫌髒!」
她永遠無法忘記從教堂趕回來看到的那一幕。
何其可悲,當年她竟體諒他在婚禮上遭受打擊,妄想兩者能一筆勾銷!
她不想再見到他,他的人、他的話語、他的行為、他無所不在的一切,無不勾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回憶,殘忍而真實地揭露她曾經是多麼的幼稚愚蠢!
「閉嘴,和我回去。」
「少擺出那副姿態,你以為你是誰?」
「我曾經是你的未婚夫。」林梓銘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滿臉緊繃。
童舒彷彿聽到本年度最匪夷所思的笑話。簡直是莫名其妙,看來她有必要提醒他要按時去看醫生!
「容我提醒一句,從來就不是。我們沒有訂婚儀式、沒有交換戒指、沒有互相承諾要相守一生,什麼都沒有!」
「這些都可以補。」
「離我遠點!」
「我知道你恨我。」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有太多複雜情緒,不過她選擇忽略。
「不,我不恨你,反而要感謝你讓我明白自己的感情EQ需要提高。」
他從鏡中看到她充滿嘲諷的表情,依舊平穩的道:「我對自己對童家所做過的一切,從不後悔,而對你卻感到虧欠。」
「你這個冷血動物,竟然會覺得虧欠?」她冷哼。
「信不信由你,你不能否認我們的確過了段愉快時光。童舒,讓我補償你。」
「是不是要我匍匐在您腳下,三呼萬歲、感激涕零?」她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聽到「虧欠」二字所產生的悸動,和對那個也許仍是虛幻的「補償」的想像。
女人永遠在面對摯愛的人時最為脆弱,無論再怎麼意志堅定,只要面臨這個重大挑戰,最後總會力不從心的屈服。
她不要!舊傷引發的關節酸痛更加拉了理智一把。
「你沒有站在我的立場想……」
「不需要!」童舒迅速打斷不帶猶豫。「再說一次,請讓我下車,不然我要報警了。」
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只除了她早巳變卦的心。林梓銘盯著鏡子裡憤怒的麗顏,用力踩下油門。「隨便你。」
汽車絕塵而去,沙上被捲起四散飛揚,在暗淡的光線中透露著幾許蒼涼無奈。是否人的命運到最後也會塵歸塵土歸土,虛無歸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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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入這個「家」,一切恍若隔世。
不用林梓銘強行牽制,童舒自己走了進去,彷彿冥冥之中有什麼在牽引。
不過一剎那的疏忽,往日的回憶又開始敲擊心扉。舊日情景在面前層層剝開,異樣情緒翻湧而來,卻激不起一絲淚光。
變了,早已變了;散了,緩緩散了,只剩淚光瑩瑩中的景物依舊。這裡沒有想像中的荒蕪寥落,依然生機盎然。
沒有改變什麼,自己不過是個過客。
童舒默默地跟在林梓銘後面,當門打開,赫然對上客廳懸掛的巨幅婚紗照時,好像被強光炙傷了眼。她迅速垂下眼簾,快速略過那扇門,往事不堪回首。
一杯清茶,碧螺春,她的最愛。林梓銘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不曾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