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舞櫻雪
啪的一聲,江嫣紅打了自己一巴掌,皺著眉抹掉黏在臉上的蚊子屍體。
「大人,你先回去好了,這邊由我們守著就行了。」
蚊子老挑細皮嫩肉的縣太爺咬,看長官一直自打耳光的糗樣實在好笑,捕頭阿勝和兩個手下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出來,憋得臉都快變形了。
「這主意是我出的,我想親眼看看結果。」
才不想輸給蚊子呢。
「玉工文彥真的被坑了。」
耳邊突然響起慕天秀的低語聲,江嫣紅嚇得花容失色,還來不及叫出聲,一隻大手就摀住了她的嘴。
「別叫,要是被聽見的話,你引蛇出洞的計就別玩了。」
身邊無聲無息地冒出一個人來,捕頭阿勝等人也是嚇了一大跳,等看清來人,他們釋懷一笑,聽說侍郎大人從小跟著他父親,也就是前宣城郡王慕傲雲東征西討,練就一身好功夫。
有那麼一下下,江嫣紅乖乖聽話,不叫也不動,但隨即意識到令人臉紅心跳的曖昧處境。
他的大手一掌包覆住她的下半張臉,她那無人碰觸過的櫻唇就抵他的掌心上,剛剛嚇得差點跳起來的身子也被他的另一隻手臂給按下,那手自然到不行地勾住她的肩頭,然而更讓她羞慌的是因為過近的距離,他溫熱的鼻息就這麼噴灑在她的耳後,害得她都起雞皮疙瘩了。
他斜低眸子向下望去,又是那張潮紅冒汗的臉孔,嘴角揚起捉弄成功的得意笑容。
她完全明白他是故意嚇她的,柳眉一豎,狠狠地將手肘撞向他的肚子,他機靈地往後一縮,躲過攻擊。
「你來做什麼?」她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火氣卻不小。
「有熱鬧看怎麼可以錯過。」
他樂得跟什麼似的。
「我是在辦案,不是在玩。」
因為不懂玉石,就在傷腦筋的時候慕天秀跑來了,一眼就判定證物只是塊爛石頭,她靈機一動,反正這傢伙三天兩頭坐在大堂上插花,不如就由他在公堂上開個價,試探原告和被告的反應,結果指向吳家夫婦很可疑,現在守在這邊,就是想看看最後的結果。
「這樣辦案挺好玩的。」
果然,請神容易送神難,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往旁邊挪動幾步,打算離這個輕浮的傢伙遠一點。
他故意挨過去,看江青墨像青蛙似地跳來跳去,他笑得更開心了,旁邊的阿勝等人也被逗得咧嘴大笑。
可惡,老是給她難堪、讓她出醜,在衣袖中的粉拳握得緊緊的,恨不得揮拳痛扁那張嘻皮笑臉。
「噓,有人來了--」聽見腳步聲,慕天秀機警地輕喝一聲,大夥兒連忙轉頭,只見一個粗壯漢子敲敲文彥的門,不一會兒門開了。
「阿彥,官司打了半天也沒個結果,你一定很悶吧,走走走,喝酒解悶去。」
文彥隨手關上門,跟著朋友走了。
寂靜幽暗的路上只有夏蟲的唧唧聲,過了好一會兒,隔牆吳家的門開了,吳發達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確定路上沒有人,他立刻閃回去,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和妻子一同費力地抬著一個麻布包,進入隔門玉工文彥的家裡。
「老公,沒想到你隨便在河邊找的石頭是真的寶貝,阿彥這塊真的璞玉說不定都沒這個價,一百兩,侍郎大人出一百兩耶,這下我們發了--」
想到那麼一大筆錢,吳妻興奮得控制不住。
「傻瓜,就算換回來,我們也不能拿去賣給侍郎大人,那不就等於承認我們真的偷換了人家的東西了嗎?」
吳發達示意妻子把麻布袋放下,一點也不麻煩就找到文彥隨便放在地上的石頭,吃力地滾換過來。
「高興得差點都忘了,沒關係,我們拿去京城賣,那裡多的是達官貴人,隨便就賣得出去。」
吳妻繼續想著她的發財夢,想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們想得真周到。」
吳家夫妻轉頭看見站在門外的縣太爺、侍郎大人及捕頭等人,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都呆掉了。
「這下人贓俱獲,你們還有什麼好說?!」
正如所料,起了貪念的人是抵擋不住金錢的誘惑,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換回來,只要給他們機會,他們就會自動露出馬腳。
文彥和朋友一起去喝酒,走沒兩條街就被捕快給追了回去,看見他家一屋子人,他愣了好大一下,後來才弄清楚這是縣太爺的妙計,現已真相大白,他又佩服又高興地叩謝。
「大人饒命呀,我們一時鬼迷心竅,起了貪念,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饒了我們吧!」
吳發達夫婦嚇飛的魂魄終於回來了,咕咚一聲跪下,一下子求縣令開恩,一下子求鄰居原諒,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的,忙得不得了。
「大人,他們會怎樣?」文彥氣歸氣,但到底做了十幾年的鄰居了,也不忍心他們的下場太慘。
「當然是打幾十大板以示懲戒了。」
慕天秀理所當然地回答。
江嫣紅瞪了老是搶著斷案的慕天秀一眼,好沒氣地說:「到底你是縣令?還是我是縣令?既然你這麼喜歡辦案,你乾脆回京去向宣城郡王討個官做算了,憑宣城郡王的勢力還怕沒官可做嗎?」
這話讓慕天秀有如挨了一鞭,怒容驀然升上他少年的面龐,一把抓起江青墨的手。
手腕傳來一陣痛楚,江嫣紅正想開口罵人,卻被那騰騰的怒氣給震住了。
以前不管怎麼消遣,他都笑罵由她,但這次不同,他真的生氣了,凶狠的眼神讓她不禁膽怯起來。
「你……想……怎樣?!」
「進士及第宴上,大家看在宣城郡王的面子上都讓我幾分,就你敢出來跟我單挑,我們斗詩、鬥酒、斗音律,鬥得好不痛快,我欣賞你的才華,更欣賞你的骨氣。」
他輕屑地啐一聲,「沒想到你一當官就開始在意起郡王的勢力,看來你也不過是個普通角色,一點都不值得我另眼相看,是我看走眼了。」
「眼睛長在你臉上,看走眼也是你家的事,關我什麼事?搞清楚,是你一天到晚在我的縣衙進進出出,我可沒求你來給我找麻煩,更沒要你另眼相看。」
莫名其妙被數落一頓,她也火大了。
「好,很好,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再去了。」
慕天秀氣得手上的力道不自主地重幾分,江嫣紅痛得額頭浮起汗珠,卻又倔強地不肯求饒。
「侍郎大人,快請放手--」看情況不對,捕頭阿勝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慕天秀忿忿地放手,轉身縱入夜色之中,江嫣紅抱著發疼的手腕,嗔視著他消失的方向。
大家一頭霧水地看來看去,就連剛剛哭天搶地的吳家夫妻也愣愣地傻跪在原地。
江嫣紅發現眾人異樣的眼光,臉上一熱,裝出沒事的樣子,「阿勝,把證物全帶回去,原告被告明天到堂上聽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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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悅的笛音從日暖樓的菱花格窗傳出,悠揚輕轉,吸引得大街上的路人停下腳步陶然聆聽。
這日暖樓可是縣城裡最風雅的青樓,樓裡的姑娘個個花容月貌,能歌善舞,掛頭牌的石榴更才情出眾,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沒錢進去一睹芳容的市井小民能夠隔著重院聽到曲子也算是賺到了。
一曲終了,石榴水嫩嫩的雙唇離開那柄綠沉沉的漆笛,慇勤地問道:「我吹得對不對?和侍郎大人在京城聽的曲調可一樣?」
閒坐在窗邊美人靠上的慕天秀飲盡杯中的酒,淡笑著說:「曲調是對,只是意境完全不同,這胡曲調子本來是高兀亢涼,有如杜鵑啼夜,妳吹的卻是輕快飛揚,就像雀兒喜春。」
石榴把笛子交給丫頭,纖纖玉手端起酒壺,為雅客再斟上一杯,「來勾欄院的無非是尋歡作樂,那樣催感人心的曲子不適合,可是我又很喜歡這曲子,所以就擅自改了一改。」
「喜歡是因為心境,改變是因為處境,雖入風塵,卻笑看紅塵,石榴姑娘好高的道行,佩服。」
「侍郎大人就別取笑我了,我哪有什麼道行,我只是想樂是一天、苦也是一天,當然要快樂地過了。」
「想得通這一點就很厲害了。」
石榴笑笑,話題一轉,「對了,前幾天玉工文彥的案子判了,大家都說縣太爺判輕了,可是我卻認為不會。」
說到這個,他當然有意見,「才判罰金和擺酒席道歉,是判輕了,要是我的話,一定重重打幾十大板,給貪心的人一個懲戒。」
「文彥和吳家夫妻做了幾十年的鄰居,要是真判重了,文彥也會覺得過意不去,怨結深了,以後恐怕連鄰居都沒得做了,人總有糊塗的時候,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認為縣太爺判得很好,為他們以後留了後路。」
石榴的一雙美眸中儘是讚賞。他微微一愣,倒沒想過這一層。
「聽說侍郎大人和縣太爺交情不錯,改天請帶他過來,我很想見見這位通情達理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