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愈寂寞愈墮落

第6頁 文 / 蔚湛

    每一天的清晨都是希望的開始,但景致不懂,為何上天老是讓她失望。

    她的母親患有重度憂鬱症,有時情況嚴重,連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都不理。

    這一切都要怪景致那個愛賭博的父親。父親過了中年,事業不順利,鎮日沉迷於牌桌上,曾經一個晚上輸掉好幾十萬。很快地,家產被他敗光,還欠了一屁股債,親朋好友聽到他們一家人的名字,跑得比飛得還快,也就是在那時,她瞭解到什麼叫人情冷暖。

    母親也是在那時得了憂鬱症的,父親不關心她,也不關心自己的女兒,不肯振作,愈陷愈深,賭輸了甚至還會打老婆出氣。

    每個賭徒最大的願望就是翻本,父親借了一堆高利貸,堅信自己一定會翻本,結果當然是他們舉債度日,接不來開始了被黑社會追債的日子。

    那段日子,是宋景致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好不容易她才帶著母親北上,逃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

    為了怕被討債的人認出來,她刻意找晚上的工作,白天要照顧媽媽,總是沒有充分睡眠,讓她幾乎心力交瘁。

    但這些都沒關係,只要母親有好一點,再怎麼辛苦都無所謂。可是,母親三不五時就有狀況,發作起來,平常服的藥物一點用也沒有,連醫生都奈何不了她,唯有打鎮靜劑才能讓她安穩不來,最近這情況似乎又愈來愈嚴重了……

    現在,宋景致正坐在床邊看著母親酣睡的模樣,大鬧一場,母親終於累癱了呼呼大睡,可是景致卻了無睡意。

    「宋小姐,醫師請你過來一下,好嗎?」護士小姐站在門後敲敲門。

    「好。」她累到頭疼暈眩,可是一聽到醫生找她可能有重要的事,還是馬上站起身趕去。

    「宋小姐,」戴著金框眼鏡的醫生一臉嚴肅。「你母親今天不停用後腦撞牆壁,護士阻止她,還被她咬傷……我想你還記得上禮拜她打破窗戶,差點就割斷動脈吧?」

    宋景致點點頭,她累到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心痛到流不出淚。

    「她很焦躁,需要親人關心呵護,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再多花點時間關心她,或是拜託其他家人來照顧她,否則這種情況很難不再發生……」

    她靜靜地聽著,全身的力量彷彿被人抽光。

    走回病房,母親正悠悠醒轉,看見女兒出現,她很開心。「景致,我的蛋花湯呢?」

    「湯都冷掉了。」她打開保溫盒蓋子,交到母親手上,順便把湯匙塞在她手裡。

    「冷掉還是很好喝啊。」母親滿足地喝著。「還是我們景致最棒了,景致是媽媽的乖女兒。」

    「媽,拜託你別再傷害自己了好嗎?」她此時正常的模樣教景致紅了眼眶。

    「我沒有傷害自己啊,那會痛的,我才不做這種傻事。」母親理所當然地說。

    「你知道嗎?你傷害自己,就等於傷害我。」景致拚命忍住不哭,她是媽媽的支柱,不能在媽媽面前表現出無助的樣子。「你再傷害自己一次,我就不理你了,把你丟在這個地方,一年才來看妳一次!」

    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只好有恐嚇的了,現在的她一定得上班賺錢,還在看顧媽媽,連睡眠的時間都快要沒有了,根本沒辦法花更長時間在這裡。

    更別說拜託其他家人了,在這世上,她們已形同沒有家人。

    「好啦,景致,你不要生氣,不要不來看我,我聽你的,通通聽你的……」媽媽嚇壞了,抱住女兒的頸子哭。

    「你聽醫生的話,好不好?這樣病就會好得快,病好了,就不用住在這裡,我就可以帶你回家了……」

    她柔聲安慰著,同時在心裡歎氣。

    這種日子要到哪天才能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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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著媽媽吃完中飯,景致才回自己的小公寓睡覺,一進門,調好鬧鐘,她立刻累癱在床上。

    彷彿才睡十分鐘,鬧鐘就響了。她跳起來,刷牙洗臉,穿好衣服,趕在晚上八點上班前到公司打卡。

    晚上的八點到十點,是SoulPower生意最清淡的時候,宋景致只要把酒吧附近打掃完畢,就可以在這時偷偷打瞌睡。

    這時候其他的服務生大多精神正好,他們熱絡地聊天打屁,很少人會去關心吧檯的情形。

    大家裝裝樣子,打掃打掃環境,一面交流感情,一面講八卦助興。因為十點一過,照例又要忙翻天,所以老闆似乎也默許他們在此時摸魚。

    看,要不然為什麼老闆正從前面走過去,也不管他們是不是沒事做?

    他們猜對了,馬翔均確實縱容員工在這個時段打混,這時間沒什麼客人,工作量少,讓他們休息一不也無妨。他從來就不是個斤斤計較的老闆,不會在這種時候叫員工到外頭擦玻璃清屋頂,硬要他們上班的每分鐘都在工作。何況他們每晚都上班十個鐘頭,已經超過正常的工作時數了,給他他一點悠閒時間也不為過。

    今天睡了個好覺的馬翔均整個人精神奕奕,他巡視環境一圈,發現沒人遲到,很好。

    「馬先生。」資深助理於婷上前招呼他。她正要拿公司本月的損益表讓他過目,於是兩人一同走回辦公室裡。

    「這個月的業績仍然很好,你看看。」於婷把損益表放在桌面上,眼裡充滿著對馬翔均的戀慕。

    從馬翔均在作曲時,於婷就是他的助理,細心的她為他處理許多瑣事,幫了他不少忙。他退出音樂界轉開夜店,還是聘請她來當助理,也給她一些股份和管理這間店的權力。

    馬翔均並不是沒察覺到她的情意,只是他對她的感覺一直都停留在工作夥伴上,她是個得力助手,為了不破壞這層關係,他寧願假裝不知情。

    他仔細看了報表上的數字,抬頭給她一個笑容。「比上個月還好,這都是你的功勞。」

    「沒……」於婷差點被他的笑容電暈。「沒有啦,是你會帶人。」

    「最近公司有沒有什麼問題?」他照例得問一些問題。

    她想了想。「沒什麼問題,自從你主動報警要警方來掃蕩後,店裡再也沒看過搖頭丸之類的東西,大家都說這裡已經變成台北格調最高的夜店了。」

    「還有呢?」這個消息讓他大感振奮,夜店不該老是背著不良場所的污名。「人事方面有什麼問題嗎?」他最想問的還是這個。「有沒有誰工作不愉快,或是對客人不禮貌,或是服務態度不好?」

    「有啊。」於婷想也不想:心中馬上浮現最佳人選。「就宋景致嘛,昨天你剛好不在,張導演說要借場地拍片,只是要她的側臉入鏡,又不是給她拍大特寫,結果她堅持不配合,也不幫張導調酒,還拿啤酒出來摔,張導氣死了,回去的時候一直罵……」

    「張導怎麼沒跟我說?」馬翔均嚇了一跳,他那天剛好去另一家滿有名的夜店參考,不在店裡幾個鐘頭,怎麼就發生這種事?

    「人家是大導演,可拽了,只交代我要告訴你一聲,他說你會知道要怎麼辦。」

    威脅他?下輩子吧。馬翔均冷笑,他又不是演員,幹麼得看導演臉色吃飯?

    「下次遇到他,你就跟他說——我老闆說他不知道要怎麼辦,他請你自己去告訴他到底該怎麼辦。」

    於婷笑了,她太瞭解馬翔均的個性,他不吃軟更不吃硬,凡事只憑道理兩個字,沒人拿他有辦法,她最欣賞他這一點。

    「幫我叫宋景致進來。」說到這個名字,他嘴角微微上揚。

    「好。」於婷心裡有點幸災樂禍,猜想老闆要開罵了,馬上出去找宋景致。

    睡夢中被硬生生挖起來,宋景致走進辦公室時僵著一張臉,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你昨天沒睡嗎?怎麼黑眼圈這麼重?」相對他的精神奕奕,景致顯得疲於奔命,馬翔均看了很心疼。

    宋景致眼神恍惚地望向他。「有什麼事嗎?」真的擔心她,還不如趕快放她回去打瞌睡。

    「為什麼昨天你不幫張導調酒?我聽說你生氣了。」平常景致對客人只是冷淡,還不至於沒禮貌,他不是想罵她,只是想知道是什麼原因。

    「我只是沒笑容,他大概就以為我生氣了吧。」她淡淡地說著,並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

    「他做了什麼事惹你不高興,你可以直接跟我說。」馬翔均的語氣仍然是一貫的溫和。

    這兩年來的相處,他當然也多少明白了她的個性,人家看她處事不圓滑,就以為她愛計較難相處,事實上,她根本不跟別人計較或爭吵些什麼,就算有誤會,她也不會想替自己澄清。

    宋景致抬眼看他。其他人看到表面,就會認定是她的錯,只有馬翔均,會不厭其煩地問她事情的經過。

    她發覺自己好容易就能被他打動,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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