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單飛雪
小君聽見小鳥唱歌,感覺眼皮浮動的光影,左臉一陣涼,睜眼,醒了。看見逐漸清楚的身影,她笑了,但馬上又淚汪汪。
黎祖馴就坐在床沿,用毛巾包裹冰塊,敷著她的左臉。
「是不是很痛?」
她搖頭。
「妳媽打的?」
她眼色恍惚,坐起來。怔望著他,想著要怎麼說。她看他面色陰鬱,他臉上罕見地出現非常嚴肅的表情。
「妳媽常打妳嗎?」如果是,他會不計一切帶她走。
「沒有,她從不打我。我們昨晚吵得很凶,她知道我跟你在交往……她是一時失控了,不是故意的。」
黎祖馴這才稍稍心平氣和了,但仍然板著面孔跟她說話:「怎麼可以半夜就跑出來?最起碼打電話跟我說,太危險了,妳知道嗎?」
「因為當時已經很晚了……」她急切地說:「我決定離家出走,我不要回去了,不要出國唸書,不彈鋼琴了,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他眼色一暗,很感動,真的。
昨晚以為就要失去她,難受得像死過一回,他都沒睡,送父親回去後,一直醒在沙發,跟渴望她的心對抗。
此刻的他,內心裡一方面高興著她的決定,一方面又擔心起來。他很願意將她留在身旁,畢竟和小君經歷的感動,是他從前和誰都沒有過的。他很想像電影裡或小說中那些酷帥的男主角,很瀟灑地將女主角擁入懷中,說「不怕,不用擔心,有我在,沒問題」,然後觀眾流下眼淚,歡喜叫好,最後皆大歡喜,愛情圓滿。
但他們處在現實生活中,他也不是豪門子弟、家財萬貫,他如果真的裝情聖,因為感動就把她摟進懷裡,說著以上那些纏綿悱惻噁爛感性的對白,那是自私自利,更是自欺欺人。
他珍惜江小君,就是因為太珍惜了,所以只想保護她……先前她睡著時,他就一直想著這些現實問題。
他必須讓這個比他小七歲的女孩,搞清楚自己的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他必須站在理智的那一邊,跟她分析事情的好壞面,真實面。他不能站在感情的那邊,讓她糊里糊塗就衝動地放棄留學、放棄家庭、放棄前途,到最後才後悔不該跟他一起。
所以,這當頭,他很想,但並沒有安慰她,反而冷靜地看著她,甚至用一種不帶情感、生疏的口氣問她:「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我知道。」
「妳要想清楚,如果沒認識我,妳也會放棄留學、放棄鋼琴?」她真可以放下這些?
「我……我想清楚了。」小君忐忑,他怎麼忽然像個陌生人那麼冷漠?為什麼這樣問她?他不開心嗎?
黎祖馴又丟出另一個問題:「妳以後有什麼打算?不回家?」
老實說,現在她唯一篤定的,就是不和他分開,其他,她是一團混亂,沒辦法想。但她逞強地說:「我想過了,我可以先住這裡,不可能住你家,因為我媽一定會找上你姊姊,追到你家去,再來……我會找工作。」
「想找什麼工作?妳知道嗎,在社會上做事很辛苦。」
小君臉色微變,熱情驟然冷卻,是那麼渴望他安慰,但等到的卻是一句句質疑。她不明白,她不顧母親跑出來,想待在他身邊,還以為他會高興……
如果他愛她,就像她那麼愛他,他會高興不用分離,可怎麼他的反應,和她想的天差地遠?在最需要他安慰時,他搬出這麼冷的面孔。這種態度,口氣嚴厲,不近人情。質疑她的決心、她的能力,他是不是認為她是包袱?是不是不想惹麻煩?是不是想撇下她?
她咬牙,說:「我知道工作會很辛苦,我沒那麼脆弱好嗎?」
「妳還這麼年輕,才十九歲。不繼續升學,就離家出走,沒學歷,就沒有好的工作。以前都是媽媽給妳零用錢吧?以後呢?跟我在一起會很辛苦。」
他把現實逐項攤在她的面前,她太年輕,還不夠懂事,他們之間必須有人冷靜,照顧到現實面。可他這些顧慮,卻狠狠傷了她的心。
小君眼色一凜,大聲起來。「我不用誰給我零用錢,我可以賺錢,楊美美可以,我也可以!」
「已經花這麼多年學鋼琴,現在放棄不可惜嗎?」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不可惜。」
「妳的夢想呢?」
「我的夢想就是能夠跟你在一起。」
「理想呢?」
「我的理想就是你陪我,和我一起,我們開開心心生活。」
「妳沒有自己想敞的事?」
「你做什麼我就跟著你做什麼!」
她猛地咆哮,捶打他的胸膛。「這樣說夠清楚嗎?夠清楚嗎?要是不喜歡就說啊,我可以走。不用這樣問東問西,我不會厚臉皮賴著你!」小君推開他,下床就走。
他手一伸,拉她回來。「別走!」抬眼看她,他說:「我沒要妳走。」
「你看到我一點都不高興。」她哭了,很難過。
「我很高興。」
「騙人,看不出來!」她哭得更凶了。「你很討厭。」
「別這麼說……」他一個使勁,讓她撲進自己的懷裡。「我高興,真的,我只是只是……太累了……」
「為什麼累?」她埋在他胸膛,聽那有力的心跳聲,僵著身體,被他的情緒弄糊塗了。
「我昨天都沒睡。」
「為什麼都沒睡?」
他摟著她,一起倒在床上。撫著她髮梢,閉上眼,微笑。說這麼絕,分析得這麼徹底,她還是傻傻地要跟。本來還想再問更多,講更徹底,可看她委屈地哭了,他的理智又溜走了。
罷了罷了,就不顧一切跟她耗下去。只要她開心,她將來會不會功成名就,有沒有大好前途,算什麼?這時候她不開心,以後也許也要後悔的。女人真是感性的動物,就這麼衝動地來了,完全不計較後果,也沒給自己留退路。好傻,可這傻,又傻得那麼窩心,那樣可愛。
反觀自己,倒像個老頭,囉囉嗦嗦,忒沒用。明明就很高興、很感動,還表演冷靜理智,虛偽。
小君還在追問:「你為什麼都沒睡啊?」
他苦笑。因為擔心,因為害怕,因為痛苦,以為再見不到她。
她從他胸前,仰起臉,跨坐在他身上,害他的理智溜得更遠。
「你說啊?」她低頭,盯著他。
他閉眼,笑著。感覺她頭髮,癢著他的臉龐。
「小君。」
「嗯?」
「妳真的很可惡……」他睜開眼,她便傻住了,她看見那雙深邃的黑眼睛正殷紅著,泛著朦朧的水氣。
「你哭啊?」她駭住,震驚莫名。
他失笑。「昨晚……以為再也見不到妳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他不能再說了,很糗。
推開她,馬的,超尷尬!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的男性的自尊啊,毀於一旦。他翻身,趴著,臉埋枕頭裡,不看她。不敢看,好糗,他高興得哭了。
小君恍然大悟,他竟然為了差點失去她而掉下了眼淚。她這時一陣虛榮,又一陣甜蜜,飄飄然,忒高興。
她又爬到他身上,整個人巴在他背上,喵喵叫。「你真的哭了?我看!」
「不要鬧∼∼」
她笑了,她開懷了,臉埋在他臉邊。「不用不好意思啊,我也常哭啊,我不會笑你啊……」
可惡,明明得意著,聽得出分明已經在笑。「妳不要吵,我想睡一會。」
「你轉過來,讓我看看嘛。」她笑嘻嘻。「黎祖馴……黎祖馴?喂?喂……我幫你擦眼淚啊……」原來是在乎她的,她破涕為笑。
埋在枕頭裡,他苦笑。這傢伙,把他惹哭,書他緊張,這麼高興?!
翻身,揪住她,壓在身下,懲罰地堵住那問不休的嘴。既然她豁出去,他亦決心愛她到底。
☆☆☆☆☆☆☆☆☆☆☆☆☆☆☆☆☆☆☆☆☆☆
大事抵定,放心了。他們這一睡,就睡了很久。像兩隻親愛的鳥,一開始窩在床上,還互相蹭來蹭去,撫來摸去,親來親去,兩個身體,都在找著合適的睡姿,可是熱情和慾望,又讓他們找不著安然入睡的姿勢。
他們側臥時,她面向窗,背對他。他側躺,將她抱在懷,左腿就橫跨在那柔軟的陷下的腰畔。這也是沒辦法睡的,這姿勢讓他的神經變得敏銳,因為兩人緊挨著,他就免下了觸到那小巧渾圓的臀部,於是黎祖馴覺得他抱著的是一團火。
他想著,這不是應該放縱慾望的時候,還有,知道她還純真青澀,肯定是沒和誰抱過的,如果真要做,他不希望急在這當頭,在他們都剛剛經歷了些風波,她也才剛離家出走,很多事都還沒安頓好。
於是,他忍耐著對她的慾望,翻身,改了姿勢,面朝上的躺著。
他才剛鬆了口氣,換她不安分,她非要也跟著翻身,面抵著他左胳臂,在那裡呼吸著,暖著他的胳臂,癢著他皮膚,然後她把右腿橫跨上來了,跨到他右大腿上。於是他苦笑,於是又掙扎,於是這次他自己變成一團火,想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