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季瑩
他從來沒這麼晚回來的紀錄,她抵制心中逐漸翻騰洶湧的不安,壓制他可能會出什麼意外的胡思亂想,和在阿里山那天一樣,她有再次跑出門去尋他、覓他的衝動!
披好晨褸,她由起先在起居室的踱步逐漸走向屋外的庭園小徑,再變成在大門旁邊看著手錶邊焦灼的來回走動,她的小腳忙碌不休,心也忙碌不休。
就在她下定決心掉頭回房套件衣服,鼓起勇氣想開門張望一下的同時,大門突兀的被打開,揚之那張教她懸念了好半天的臉龐出現在門口,刺鼻的酒臭旋即告訴煙如,他又喝酒了,而且今晚喝得是酩酊大醉。
由他半顛躓的步履及他原本頎長,現在卻半佝僂著乾嘔的肢體動作可以看出,他喝酒喝得很痛苦。
為了怕吵醒父親及秀庸阿姨引來更多不必要的不快,她比手畫腳,連支帶架的把連路都走得東倒西歪的他吃力的架入兩人共有的房間裡,待她氣喘吁吁的把他放入小沙發時,他開始嘔吐起來,糟糕的是,這次他吐出了許多穢物,不但把地板弄得一團髒,也把兩人的衣服吐了一身。
從未碰過這種狀況的煙如起先嚇呆了,她頭痛的低吟一聲,在揚之也抱著頭痛苦呻吟的同時,她毅然的站起身,擦拭掉兩人身上及地板上的髒污,然後再次架起他,把他推入浴室之中。
就著浴室明亮的燈光,煙如明顯的看出剛剛在大門口及房間半光不明的燈盞下,她忽略了什麼,她忽略了他臉上幾處輕微的擦傷,以及他外套上除了剛吐出的穢物外,衣袖上一小部分刮擦撕裂的痕跡。
煙如搖著頭幫他放滿一缸的水,煙霧蒸騰時她心裡正在揣度著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必須如此糟蹋折磨自己?而她是巴不得能替代她所愛的人受苦的,她多麼希望能在這一刻就弄明白揚之心中的苦楚並想辦法替他排遣。可惜現在的他是處於一種精神渙散、意識模糊的狀態,問大概也是白問。
可歎的是,當他清醒時,她又常常懾於他那雙如深潭般莫測高深的眼睛,想問更是問不出口了。她時常好氣自己的膽小與無助啊!
然而此刻無助的人似乎換成是揚之了,他坐在浴缸邊緣,像個全然無辜的孩子般用雙手蒙住臉並一直牽動嘴唇,不知是因嘔吐而呻吟還是在念些什麼?
他的神情及姿態中的脆弱換來煙如莫名的一陣心疼,他看起來是如此憔悴!她決定他應該盡快洗個澡並上床睡覺。她開始雞婆的輕扯他,示意他進澡缸洗澡,他卻像個真正的孩子般,耍賴似的一動也不動,好笑的是,她幫他剝掉髒污不堪的外套時,他又很合作。
幫忙幫到底,煙如猶豫了一下又做了另一個決定,她繼續幫他脫下襯衫及長褲。當他只穿著內衣褲站在她眼前時,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多事了,她可以很輕易喚出他身上那股既偉岸又危險的男性氣息!
她嫣紅著臉,心虛的輕推表情有點呆滯的揚之進浴缸,並遞了塊肥皂給他。也在這一剎那,他像開玩笑般的緊揪住她拿肥皂給他的手,使力的順勢一拉,把她整個人也給拉入浴缸之中。
這下夠刺激了,熱水因突然增加的重量往外溢出,水花口濺,喝足了一口水又嗆了一下才回過神的煙如,不但渾身濕透,更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整個人半跨吊半飄浮在揚之身上,那姿態,說有多不雅就有多不雅!
像只落水狗,她甩甩濕了一半的長髮並揮開擋住眼睛的幾縷髮絲直瞪向揚之。他正像個剛完成某項惡作劇的小孩般朝她咧嘴露出得意的笑,那笑容魅力非凡卻十足的醉眼矇矓。
他的醉態讓幾乎迷失在他笑意中的煙如記起自己的處境,她臉紅得用手掌抵住他的胸口,慌張的坐起身想爬出浴缸,可是她的膝蓋卻不聽話,無意間撞向他的小腹之間,她觸及的部分令她僵在浴缸中,而他那由原本得意微笑轉變成的痛苦表情教她倍感焦灼與憂心。而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煙如短暫遺忘了所有情緒與思想!在痛苦的表情中,他突兀的用雙手緊緊扣住她纖弱的腰身,讓她伏貼在他身上,讓她能感受到她剛剛撞上的部位此刻的堅硬與陽剛,然後他托住她已被水濕透的小小頭顱向下壓,他的嘴毫無誤差的擄獲她的唇。
煙如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形容這一刻?也許是浴室內煙霧瀰漫的關係,她只能感覺到自己的頭腦混沌以及他唇內的酒氣與火熱。
揚之的吻起先還算和緩,可是當他撬開她的牙關後,便像一種肆虐了,他咬住她的唇,吸住她的舌,讓她的呼吸急促得猶如剛跑完百米的人!煙如從不知道接吻也可以這樣,但她想就算揚之想讓他們兩人在浴缸中因一個吻而窒息、而同歸於盡,她也無怨無悔!
只不過揚之愈來愈富侵略性的動作令她逐漸感覺不適。迷迷糊糊之中,她仍能感覺出他逾矩的雙手正一手停在她的胸口,一手放在她的臀上擠壓。恍恍惚惚之中,她腦海因為記憶起一些揚之曾說過的話而敲起了警鐘。
她由起先的沉醉,倏忽回歸現實的瞪視他,他的表情是眼睛微合,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失控與狂鷙,這嚇壞了她,她在他猝不及防時,飛快抓開他在她身上游移的手,飛快跳出浴缸,飛快衝回房中。
之後的數分鐘,煙如渾身濕答答的捂著嫣紅的頰站在梳妝鏡前,心中已經做了某種程度的反省。鏡中的自己似乎有些小小的不一樣了,她想,這是她的第一個反省。第二個反省則是,揚之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她的記憶中,他已經申明過許多次他對伊籐美奈子忠貞的愛,可是為什麼他會對她做出這麼些不可思議的事?從小到大,她接觸最頻繁的男人只有父親裴懷石,因此她對男人真是所知不多。
也許,他是酒後亂性?!更可能,他把她當成伊籐美奈子了?!這令她不由得揣測起他和伊籐之間是否已有過很親密的情人關係了?
是有可能,由她所接收到的一些報章資訊,她很清楚日本人對『性』這件事十分看得『開』,而男人有男人正常的需要,她不會呆呆的以為年屆三十的揚之至今仍守身如玉。
至於今晚,她遇到的真正難題是,她該滿足他的『男人正常的需要』嗎?他是她的丈夫,雖然說好只是名義上的,但事實上她也必須為他的『需要』負某種連帶責任;如果不是為了成全她對父親的一片孝心,他今晚大概就不必流連在台灣的某條大街小巷內喝悶酒或撞得皮破血流,他早就能和他所愛的伊籐美奈子在日本鸞鳳和鳴、雙宿雙飛了!
生命中不公平的事物太多了,既知這種不公平她也有分,是不是她該考慮付出的東西就更多?!
反省了這麼多,煙如煩亂的心情是一點也沒有改善,她感覺心緒紊亂,渾身冷涼。她反省之後唯一的結論是,她必須趕快換下濕透的睡衣,否則不用再多反省些什麼,她就會先凍死自己。
換好另一件睡衣後,她再次望向梳妝鏡中頭髮亂七八糟,臉龐充滿煩惱的自己一眼,而這一眼,令她除了煩惱,還產生了嚴重的困擾。
夏揚之就站在她身後的房門口,讓她產生困擾的原因是,他似乎已經打定主意用另一個惡作劇來嚇她了!
鏡中的他,一向修飾極整潔的頭髮上正滴著水,更教人震驚的是,他身上未著寸縷!他就這麼像個奧林帕斯山的希臘神祇般,靜悄悄、光溜溜的降臨在她身後。
煙如曾在醫院最忙碌最缺乏人手時,幫忙看護過幾個男性病人,但她從不知道一個全裸的男人會是如此駭人,或者該說是如此誘人。她的好奇心幾乎要害死她了,當她忍不住讓眼睛好奇的梭巡過他全身時,他昂揚的男性身軀幾乎讓她瞬間赧紅了容顏,讓她地想奪門而逃!
可是他在鏡中和她碰撞上的眼神卻是奇異的深邃、迷離,一時間她被困在他的眼光中及他因赤裸而營造出來的奇特性感中。
她能察覺他正在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走到她身後時,他一把攫抱住她的腰,但他走路像跳舞的姿態及嘴中打出來的酒嗝提醒了她,殘留在他身體裡的酒精仍未消褪,此刻的他絕對是醉翁之意。她敏銳的感覺他的手掌在她胸部下緣粗魯的搓揉,另一手則毫不憐惜的抓住她微濕的長髮,讓她的頭後仰在他肩際,他的唇不客氣的緊封住她的唇,他的男性亢奮則停留在她的雙股間,做一種她完全陌生的挑逗,他像個只想由她身上搜刮走一切的暴徒!
煙如明白自己如果夠聰明就該及早逃之夭夭,她更明白此刻在揚之被酒精過度侵蝕的腦袋中,自己也許只是伊籐美奈子的代替品,但她對他的特殊感情卻一直矛盾又盲目的在支配她的心智,直到他的粗暴幾乎弄疼她,她才嗚咽著掙扎,記起逃離他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