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季翔
「不,老夫要留下來。」斷魂堂主冷無堰說道。
「你懂醫術?」
「不懂,但——」不待他說完,絕影便無禮地打斷他的話。
「既然不懂,那就請移動您的尊腿滾出去!別在此妨礙我。」絕影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指示僕役放置好水缸,並從身上拿出許多瓶瓶罐罐,東倒一點、西加一些的忙得不可開交。
冷無堰何曾受過這等無禮對待?他正想破口大罵,冷不防被兒子給拖了出去,房門在身後被重重關上。
「你這不肖子!你娘都已經病危了,還要我派人將你找回來!還有,你看看你交得是什麼朋友?」冷無堰氣得七竅生煙,抓著冷颯便是一頓臭罵。
「可以救命的朋友。」冷颯不為所動地冷冷相應。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現在他們有求於人,只有忍氣吞聲。冷無堰強抑胸中怒火,才一個舉步,便被身後的話語擋下了。
「我勸你最好別去打擾,否則她極有可能撒手不管。」冷颯背靠著樹幹,雙手交叉於胸前,懶洋洋地看著父親。
「你……氣死我啦!」怒瞪著自己的兒子,冷無堰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可愛!這小子打出娘胎就不可愛!不哭鬧就罷了,還像不動明王似的缺乏七情六慾。好不容易被郬藜怪老給擄去當徒弟,本想能夠改變其性情,結果卻是變本加厲,連老子都不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
「爹,您別生氣了,三哥的個性您又不是不清楚,他也是無心的。」一位妙齡女子安撫地說。
「就是因為無心,我才生氣。」看著眼前另外三個子女,冷無堰更是無力。
老大冷竣,今年二十八歲;老二冷崢,二十七歲;最小的女兒冷雨箏,芳齡也有十八了,但竟然沒有一個結婚生子!他的兒女皆是人中龍鳳,前來提親的人不知有多少,可全被他們打了回票。幸好他們三個人會說會笑,該冷靜時不至於衝動行事,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
眾人忙亂了一夜,直至東方漸露魚肚白,遠處傳來雞啼。
緊閉的房門終於打開,絕影緩步走出門外,將手中的紙交給冷無堰。「照這單子抓藥,每餐前服用,吃個幾帖就好了。另外差人替夫人梳洗一下,免得受了風寒。」她微喘口氣,有些力不從心地說:「給我一間房。」
泠颯二話不說地抱起她,縱身回到自己的房間,無視其他人訝異的眼神。
輕輕將她安置於床沿,只見她無力地倚著他,呼吸急促。冷颯為她拭去鼻尖上的細小汗珠,凝望著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孔。瞥見她左手上似有血跡,他連忙拉高袖口檢查上面的傷痕。
「賽睡神必須以寒沁蘿為藥引,我身上的寒毒即是寒沁蘿。」她閣著眼眸,淡淡地解釋。
冷颯將她緊擁在懷裡,不捨地摩挲著她的臉龐,在她耳邊低語:「謝謝。」
「相較於你為我做的一切,這根本微不足道。」仰頭瞧見他眼底的憂慮,她嘴角露出一抹攝人心魂的微笑,「我沒事。」
冷颯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而後不動聲色地拿起藥膏替她上藥,讓她安然歇息,自己則靠坐在一旁。
第二章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又是黃昏時候。廚房內正忙著準備晚膳,不斷端出的精緻菜餚,很快便擺了滿桌。莊園上下,處處可見笑臉盈盈,再也不見前陣子的死氣沉沉。今天是堂主夫人康復後第一次與大夥共同進餐,眾人莫不使出看家本領,想要好好慶祝一下。
近來,人人口中談論的儘是「玉面邪醫」,說「他」的醫術能讓人起死回生,將徘徊於鬼門關前的夫人救回;而其面貌俊美、風采翩翩,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小姐也不禁為之傾心。
這些年來,眾人幾曾見過小姐為了任何人親自下廚?可這五天來,她卻每日清晨便開始忙碌地烹調各式點心,還親自端至絕影面前請其品嚐,甚至挖空心思地天天更換菜色。她的心意人人皆知啊!
只是這廂卻苦了絕影。她日日為其糾纏,簡直煩不勝煩,只有拉著冷颯四處遊玩,夜深人靜時分才肯回轉。但今晚冷無堰夫婦千交代、萬交代要他們回來用餐——若非念在他們是冷颯雙親的份上,她才懶得甩咧!
此刻,她正悶悶不樂地趴在桌面,忍不住大喊:「煩死了!」
冷颯一進門,就瞧見她這副模樣。他揉開她緊皺的眉頭,好笑地問:「怎麼了?為什麼心情如此惡劣?」
絕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偏過頭不吭氣。
其實冷颯怎會不明白她的怨氣,這幾天雨箏慇勤地噓寒問暖,把她逼得無處可逃,就連他都感到相當厭煩。他曉得她是賣他面子才未爆發出來,但難得見她受挫的神色,所以一直不聞不問。
「她又做了什麼?」扳回絕影的小腦袋,見她仍舊眉頭深鎖,冷颯也不禁蹙眉。
「沒有!可是你再不把她搞定,我一定會發瘋!」絕影肯定地表示。
「這麼嚴重?!」他輕笑出聲。
「還笑?我不管,你要負責解決,否則我明早就走!」她掄起拳頭在他胸瞠用力捶打。
冷颯趕緊包住這雙暴力的拳頭,在她耳畔低語:「打死我的話,誰來幫你?」他抱著她離座,「來吧!先去祭祭五臟廟。」
困擾已然解決,絕影露出睽別已久的笑靨,毫無異議地讓他牽著手前往飯廳。
進了廳堂,早已就座的眾人莫不瞠目結舌地瞧著他倆相握的手。兩個大男人親暱地牽手?若非……不,不可能,他們只不過是非常「友愛」罷了!瞧他們倆若無其事地各自落坐,大家撇開心中疑雲,開始用餐。
而冷無堰的妻子孫怡君在瞧見絕影的面容時心下大震,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如此相似……
「怎麼了?身體不適嗎?」冷無堰發覺愛妻的不對勁,關心地詢問。
「沒……沒事,只是訝異於風公子相貌出眾,醫術高超。」她回過神來,隨口胡縐個理由。
「娘怎麼還稱呼風賢弟為公子?太過生疏了。」冷崢別有含意地睇妹妹一眼,取笑地說:「依我看來,很快便要改口為賢婿了。」
絕影聞言,霎時被才剛入口的雞肉給梗住了,一時喘不過氣來;冷颯輕拍她的背脊,向冷崢投去一道冷冷的目光,冷崢不禁打了個寒顫。
「二哥,你別胡言亂語。」畢竟是女兒家,即使再怎麼大方,被人當面道破心事,雨箏也難免紅了臉。
「怎麼會是胡言亂語?大家都瞧見你對風賢弟既是噓寒問暖,又是烹茶煮飯的,看得大哥好不羨慕。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又有什麼好害羞的。」
「我不理你們了!」雨箏無限風情地瞟了心上人一眼,帶著滿臉潮紅,朝內室奔去。
這廂的絕影可是如坐針氈,冷汗涔涔,希冀他們別異想天開教她娶妻。
冷颯安撫地握著她冰冷的手,雖未發一語,卻奇異地除去了她所有的不安。
「賢侄是否已經婚配?」冷無堰微笑地詢問。
雨箏的心事怎麼瞞得過他這個做爹的眼睛?再者,雖然絕影同他那不長進的小兒子一樣怪異,總的來說,還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傢伙。
「我們能否私下聊聊?」看出絕影的侷促不安,亦由於某種因素,冷夫人轉開丈婿的問題。
豈知冷颯毫不領情,傲然地說:「絕影今生今世都不會娶妻。」
「為什麼?」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她是我的。」他佔有地摟著她的纖腰。
只是眾人不知此「她」非彼「他」,均變了臉色死盯著他倆,希望這只是一句戲言。
絕影在心底笑翻了天,知道這不過是冷颯所出的計謀罷了;他如此傲,一可推諉,一則「報答」他們平日的「厚愛」——向雨箏通風報信,害他倆四處而逃。哈哈!瞧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矬樣,真是過癮極了!她更加配合地放鬆筋骨,依偎在冷颯的胸前。
「你……別開玩笑了!」
「這一定是噩夢!對,等我一覺醒來,會發現什麼事也沒發生!」
「如果只是推托之詞,我還可以忍受。收回你剛才的話!」
呀,好像玩得太過火了!見情況不對,絕影急欲坐起身解釋,無奈掙脫不了冷颯收緊的臂膀。她正要開口說明,卻因接下來的話而作罷。
「該死的你!堂堂男子漢好好的女人不去愛,竟然看上一個大男人?!你怎麼對得起冷家的列祖列宗?」冷無堰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就是啊!不管他長得再如何俊美,可終究是個男的,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冷竣苦口婆心地勸導,希望弟弟能打消這個念頭。
「二哥知道你打小即被郬藜怪老強擄為徒,一定是他灌輸你這般荒誕不經的壞念頭,加上終日處於深山之中,只能受這佞人的引誘,無法明瞭女子的似水柔情,才會犯下大錯。」冷崢鄙夷地指著絕影絕美的臉蛋,彷似一切都是「他」的錯。「這麼著吧,二哥今晚就帶你上百花樓去瞧一瞧何謂女人,等你明瞭這當中滋味後,一定會上癮的!」說著,就要上前拉開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