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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流觴

    眼見著聿宛夕臉色越來越沉,他知道她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種場面,一個千金大小姐,哪裡像平時在人堆裡打滾慣了的市井之人?要再讓人擠下去,非擠傷不可。思及此,他顧不得自己行動有多不便,硬生生撥開人群擠到聿宛夕身邊。

    「宛夕!」未等她回答,他高大的身軀已然立在她身後,伸開雙臂圍成一圈,將被擠得七葷八素的她護在自己為她築起的防線之內。

    人潮依舊洶湧,人聲依然鼎沸,天空也仍是低沉。

    得到傅虛懷的幫助,聿宛夕鬆了一口氣,幾乎被擠得變形的胸腔也終於有了喘口氣的機會,鼻間那股刺鼻的脂粉味也被傅虛懷身上的清淨氣息所取代,將她似乎欲停滯的呼吸又給拉了回來。

    他的前胸緊緊貼著她的後背,溫熱的氣息不斷自他身上傳來,聿宛夕下意識的往前挪了挪,可她每挪一步他就跟進一步,直到最後還是連在一起。

    不再被人擠,也沒有不識趣的女人騷擾,身後的男子結實的身軀、強健的雙臂為她擋去了所有的不堪忍受,此刻的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一直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姿勢,讓她在他懷中舒服一些,已顧不得其他人在他身邊擠來擠去。有那麼一刻,她居然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如果有這麼一個胸膛,一輩子給自己靠,有這麼一雙手臂,一輩子幫自己阻擋風雨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呸、呸、呸!聿宛夕,妳在幹什麼?腦子被擠壞了?他可是她最厭惡的人!驀然發現自己心中可怕的念頭,聿宛夕直罵自己被擠昏了頭,分不清敵友,下意識地想要遠離傅虛懷。

    感覺身前玉人的抗拒,傅虛懷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剛才不都還好好的嗎?怎麼馬上就鬧起彆扭來?疑惑的眼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可他仍然沒有放開手的打算。

    「喂!你打算這種樣子到什麼時候啊?」調整好微醉的心神,聿宛夕的口氣很沖,任誰都不會相信江南第一才女會是這副凶婆娘嘴臉。

    「擠傷了妳,我是會心疼的。」他滿臉疼惜。

    「誰要你心疼!多管閒事。」

    「此言差矣,我保護我的夫人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會是閒事呢!」傅虛懷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惡言相向,逗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不要臉!誰是你的夫人?你少在這裡毀我清譽!」聿宛夕氣極了。雖然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但是她就是會為他的言語生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但她知道自己絕不是為了他「毀她清譽」這件事。

    「明明是妳自己說我是妳的相公啊!怎麼這會兒妳自己卻糊塗起來了?」他裝出一臉委屈,「既然妳喜歡,我當然要捨命當相公了啦!」

    「你!」聿宛夕為之氣結卻找不到辯駁之詞,誰教她要多管閒事?還用那種方法,這下惹禍上身了吧!「你喜歡保護人是吧?那我就讓你保護個夠!」她柳眉一挑,在瞬間換了一張臉,朝他露出溫柔至極的笑容,邁開步子強行朝人堆裡走去。

    哼,累死你好了,她就不相信他能堅持多久!她要他自己主動放棄。

    兩個人就那麼維持原有的姿勢在集市中遊走,聿宛夕專挑人多,尤其是女人多的地方去,更誇張的是她居然還在身著男裝、身後有男人護著的情況下,正大光明光顧賣胭脂水粉的小攤。

    兩個男人,並且是很好看的男人,這就已經夠吸引人的目光了,擺個極曖昧的姿勢去買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這能讓人不產生誤會嗎?周圍的目光不論男女老少全都集中到他們兩人身上。

    「原來宛夕妳喜歡這種被人注視的生活啊!」沒有生氣,他似恍然大悟,眼中仍舊只有聿宛夕,他從來都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為了你跟顯赫的尊貴身份相配,那就當然得有萬眾的矚目了!」聿宛夕也絲毫不把別人的指指點點放在眼裡。

    在這裡,沒有人會識得她是誰,要維持好聲名的是江南第一才女,不是她聿宛夕!她從來都不是個會介意別人眼光的人。

    「那在下該好好謝謝妳的用心良苦了。」

    「豈敢!受高貴如傅尚書您的道謝,這不是要折煞小女子?小女子福薄,受不起的!」她笑著婉拒。

    福薄?傅虛懷不禁放聲大笑。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哪裡,哪裡!承蒙您看得起。」笑什麼笑,笑得那麼難聽!她在心裡暗暗罵著,臉上卻是一副「您太抬舉我了」的謙讓表情。

    傅虛懷笑聲不止,福薄?敢問如果她聿宛夕福薄,這天底下還有幾個不福薄之人?虧她還說得那般理所當然!

    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她真的不知道她哪裡惹人笑話了,真是莫名其妙。

    止住笑意,傅虛懷打算帶她離開。他快受不了了,身邊買水粉的女人們如饑似渴的目光讓他極度不悅,那種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慾望明顯地寫在臉上。市井婦人,無才無德,滿身的市儈之氣,這種女人,他一向都是敬而遠之,今天若不是得跟著聿宛夕,他才不會來受這趟活罪呢!

    雷聲隱隱作響,一道閃電破空而過,一點、兩點,雨點滴下,不多時便下起大雨來,豆大的水珠濺落滿地,似珍珠遍灑。

    雨陣一來,原本人山人海的集市,頓時慌亂起來,人們四處奔散著避雨,不一會兒,整條街上就只剩下傅虛懷和聿宛夕兩人。

    人群一散,傅虛懷放下快要麻木的手臂,在雨中揮了揮活動一下筋骨,聿宛夕則不理會他,也不去避雨,反而在急雨中漫步起來,彷彿此刻她不是置身於雨中,而是在陽光之下。

    雨中的伊人笑顏漸開,信步沿著街道走去。

    眉眼在笑,連青絲也染上了笑意。

    美!這是何等的美!

    同樣在雨中淋著的傅虛懷,在她帶著淺笑走出他懷抱的那一瞬間便深深的為之陶醉。

    她的笑,他何止看過一回,但只有這一次才是她真正的笑吧?笑得由衷、笑得自然、典雅、雍容,更是笑得清傲!是的,就是這種感覺,她的清傲與他竟不謀而合?

    好一場雨!下得正合她心意,將人群的渾濁洗得乾乾淨淨,她喜歡這種從頭到腳接受雨水洗禮的感覺,任冰涼的雨滴打在臉上、發上。紅塵太濁,唯有自然空靈可以讓她好好的享受!

    看著她由衷的笑容,生性不喜雨水的傅虛懷也被感染,跟上她的步伐,兩個人在雨中徘徊。

    「妳很喜歡雨?」

    「是的,但更喜歡雪。」此時,聿宛夕已忘了他們的對立,語氣自然平淡許多。

    「因為只有寒風蕭蕭、白雪飄零的日子,才孕育得出清奇傲然的梅。」他代替她回答。

    這是第二次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第一次是在聿府她聽他撫琴的那一次,除了驚訝還帶著不相信。此刻,眼前人兒的表情讓博虛懷想起當初自己隨著皇甫雅人到聿府提親之事。

    聿宛夕心裡一怔,他當真瞭解她的內心深處?

    雨滴打在眼瞼上,涼意驚醒神遊太虛的人。她又怎麼了?為什麼一遇上他就三番五次的不正常?先別管是否知己,也別管心中莫名的悸動,還是賞雨吧!

    她不出聲,依舊帶笑雨中行,他尾隨其後。

    不多時,兩人身上衣衫早已濕透。

    「宛夕,我們先回客棧吧。這雨大,小心染上風寒,妳全身已經濕透了。」看著她渾身是水,他忽略剛才的快意,開始為她的身體擔心起來。

    抬起早已因舉太久而微微酸痛的手臂,他將自己也已濕透的衣袖在她的頭頂上展開,為她遮去漸大的風雨,自己卻仍在受著風雨侵襲。

    「怕生病你自己先走啊,沒人讓你跟著我。」

    她並不領情,瞪了他一眼,邁開大步企圖走出他的庇護,誰知他仍緊緊跟著她,硬是不再讓她淋雨。

    「宛夕!若是淋出病來,可是會耽誤妳的行程喔。」知道她不會乖乖聽他的話,他只有用她自己的事來左右她。

    「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還怕走不完那些山水名勝嗎?」她對他的恐嚇並不在意,只在心裡為他的關心沒來由地一甜。

    「唉!」

    「你歎什麼氣?不高興就給我滾開點,省得沒精打采的壞我興致!」

    傅虛懷揚起一抹無奈的溫和笑容,「妳要淋,我也只有捨命陪君子了。」他的姿勢一直維持不變,好像一上街他就只有兩個動作了,一個為她擋開人群,一個為她擋去雨水,兩個都是舉臂,這等會兒回去怕是要酸上一陣子了,不過為了她,值得!

    好不容易等到她大小姐淋夠了,不,應該是雨停了,沒得淋,他們才回客棧,各自回房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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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打點好自己,傅虛懷便在聿宛夕門前等她出來一起去用膳,可左等右等,只差沒無聊到蹲下數著過往的螞蟻,仍不見屋裡的人有半點要出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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