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寄秋
被瞪一眼的佛雷德連忙噤聲,頭一低假裝他知道錯了,絕不會再插嘴。
「小鬼……藍道,恨一個人就要大大方方的去恨,不要縮頭藏尾、要恨不恨地拖時間,這是刀、這是毒藥,你選一樣。」
仇恨是最鋒利的武器,它能殺人於無形,把仇恨的對象逼上絕路。
選一樣?「妳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算了,當我沒問。」
她是魔女。
「一刀致命,或是慢性死亡,既然你那麼恨他,恨到不想見到他,那就讓他死吧!省得他老來煩你。」她選的方法都非常管用。
「殺人是有罪的,何況是自己的父親……唔!唔……」
他的舌頭怎麼黏住了?
「安靜一下,老卡頓,我說過我的脾氣並不好,最痛恨人家在我的面前當大善人了。」消滅善念是她的責任。
唔……唔……唔……嗚!把他的舌頭恢復原狀,他保證不再多嘴,管小老虎要殺多少人,他的良心被山裡的灰熊給扒了,什麼事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低嗚的佛雷德使勁地想將舌頭扳開,可是扳到兩手滿是牙印,齒齦破皮,抵著下唇的舌卻像是生了肉縫合,黏得死緊不松一分。
第八章
艾德蒙·歐米特伯爵是個清朗的中年男子,留著兩撇小鬍子,感覺十分穩重,一眼望去嚴肅拘謹,冷靜寡言不張狂,擁有令人折服的貴族氣度。
雙排扣子的羊毛西裝燙得筆挺,髮絲梳得一絲不苟沒一根亂掉,手持象牙制的手杖威儀十足,一看就是標準的英國人。
此刻的他平靜得像正要赴宴,眉頭無皺折呼吸平穩,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看向遠方的雲層,不知在想什麼叫人望而生畏,不自覺地想離他遠一點。
而背對他的是一位雍容的女子,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已經快四十歲了,挺著個大肚子舉步維艱,必須坐在靠背的椅子才會舒服,
艾莉亞不是貴族,她只是裁縫師的女兒,出身不高卻有一副甜美的笑容,棕色的長髮給人一種鄰家女孩的親切感,她會當上伯爵夫人讓所有人都非常意外。
因為她不是那種驚為天人的美女,眼太大,嘴太寬,額線太高,甚至太愛笑也是缺點之一,她完全不符合貴族的擇偶條件。
可是她剛好遇上為愛子而傷心不已的伯爵大人,開朗的笑和天生的熱情適時地撫慰了他,讓他心中的痛減到最輕,兩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墜入愛河。
像要彌補之前對他所愛之人的虧欠,婚禮迅速地舉行,他不想在負了一個女人後又負了她,因此婚禮的盛大曾轟動一時。
「怎麼還沒來,他是不是不想見我們?」那孩子的心結很深,不容易解開。
頗為不安的伯爵夫人絞著手絹,仰頸企首地望著門的方向,著急它怎麼一直不打開。
「他不想見的人是我,與妳們無關。」低沉嗓音非常醇厚,如大提琴的低音。
都來了還這麼說,這對令人頭痛的父子。「別老往壞處想,也許他有事耽擱,一會兒就一臉孩子氣地出現。」
或許會有些不耐煩,責怪她老來煩他,可是她看得出來他還是挺高興的,就是嘴壞,個性彆扭,不肯承認心裡的歡喜。
「都二十六、七歲了還孩子,雪拉的性情比他成熟多了。」眉頭深鎖的歐米特伯爵早就不指望自己的兒子,女孩的貼心更勝親生子。
雖然不是妻子所生,但他們仍將她照顧得無微不王,從未當外人看待。
「雪拉的性情乖巧當然不用我們擔心,藍道的個性則急躁了些,太過自我,但本質上兩個都是好孩子。」全都不壞。
「在妳眼中有真正的壞人嗎?人人都懷有一顆最純善的心。」以彩色的眼睛看世界,善良純淨的眼看不到黑暗存在。
唇一勾,他露出調侃的薄笑。
艾莉亞輕嗔地笑著,「就會取笑我!人會壞到哪裡去?大家都心存喜樂哪會做壞事,走錯了路不代表不能回頭。」
「從妳嘴裡說出來的世界都沒罪惡了,純淨如天堂。」真要如她所言就好了。
「天堂不好嗎?有美麗的玫瑰花床,白雲做的軟被,還有天使的歌聲……咦!雪拉,妳怎麼了?」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發現女兒的表情有異。
「沒什麼,大概有點緊張,我有將近一年沒和藍道哥哥見面。」胃翻得厲害。
「有什麼好見的,混小子一個。」就會讓人為他操心。
整天在螢光幕前拋頭露面能看嗎?他母親的事又不全然是他的錯,居然一言不和就離家出走,把他當仇敵一樣地恨著。
他是他的父親難道就不會犯錯嗎?人非聖賢,不可能做得盡善盡美,他已經盡量找機會要彌補,他還想怎麼樣?
「你呀你,說話別那麼沖,自己生的兒子沒得嫌,雪拉是女孩子難免緊張些,她從小就迷戀你口中的混小子。」她倒是樂見其成,如果兩個孩子都有那個意思。
說是為母的自私吧!她想把他們留在身邊,一家人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媽……」害羞的雪拉靦腆一笑,眼底的少女情絲藏都藏不住。
「瞧,臉紅了,雙頰紅通通像咱們院子裡的蘋果,媽媽說中妳心坎的事了。」臉皮就是太薄了,說不得半絲心事。
羞紅臉頰的雪拉·歐米特撒嬌地一嗔,「哪有的事,人家只是非常崇拜藍道哥哥嘛!」
「只是崇拜,妳不想嫁給他嗎?」隱藏不住的秘密都寫在臉上了,
「哥哥就是哥哥嘛!我能怎麼樣?」她不安地看向父親,擔心他會反對。
「喔!那哪天他交了女朋友帶到我們面前說要結婚,妳不會哭嘍!」艾莉亞故意逗她。
沒想到她反應強烈的一喊,情緒十分激動。
「不行!他是我的,誰也不能跟我搶……」咦!她的胸口好熱,像有什麼要跳出來。
怎麼回事?她感到一股忿怒的情緒由心頭爆發,不像平時的自己。
「雪拉,妳沒事吧?」面露憂色的伯爵夫人扶著後腰起身,拉著女兒的手關心問道。
她的情況不太對勁,臉色一下子很差,從他們領養她到現在,她第一次聽見她拉高聲音吼叫。
「我、我沒事,大概是胃不舒服。」她虛弱地苦笑,恢復甜美可人的嬌柔樣。
「妳這孩子真是不像話,不舒服要早點說別硬撐,要是撐壞身體我可是會心疼的。」一說完她趕緊回頭,要丈夫找個醫生來。
「不用了,媽,不是什麼大毛病,就是緊張嘛!」想到馬上能見到愛慕多年的他,她的胃就不聽話的一縮。
憂心的艾莉亞仍不放心地追問:「真的不打緊嗎?有事一定要告訴媽,不要老往心裡悶,悶久了會生病。」
「是,媽,我知道了。」溫順地一點頭,她的笑容中還帶著一絲澀意。
母親的關懷她感念在心,但終究不是親生的,等母親肚裡的孩子一出生,她可能無立足之地,自己獨享的愛將會被瓜分,甚至被搶走。
她討厭還沒出生的孩子,他或她為什麼降臨人世跟她搶奪父母的愛?她已經失去一次爸媽了,不能連這份天賜的福氣也失去。
如果沒有孩子就好了,他或她不該出世……
驀地一驚的雪拉轉開死盯著母親腹部的視線,捂著胸口不敢相信剛才浮現腦中的念頭。她居然想要渴望已久的弟弟或妹妹胎死腹中!
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可怕,老覺得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似的,滿腹的嫉妒容不下一粒灰塵,希望所有人都愛她?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回想起半個月前畢業旅行,她無意間偷聽到同學的交談……
對了,是愛情理賠公司,那個擁有紅髮綠眸的詭異女子。
才這麼想,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以「飛行」的姿態飛撞開門,砰地滑行至伯爵夫人腳邊,差一厘米的距離就來個全倒。
數聲訝異的驚呼隨即響起,滿眼冒金星的男人有口不能言,撫著腫了個包的額頭依依哦哦,沒人聽得懂他在講哪國的火星話。
是錯愕,也是好笑,驚訝過後的艾利亞突然冒出一陣咯咯笑聲,掩著嘴低視還在暈眩中的佛雷德。
「老卡頓,你在表演空中飛人的特技逗我開心嗎?」他可真是有心呀!犧牲真大。
愛笑是她的天性,笑臉常開帶給週遭朋友歡笑,只是身份上的轉變讓她無法在人前開懷大笑,必須收斂地躲在房間偷笑。
一見到她,再聽見她的取笑,一旁的女兒雪拉和生性嚴謹的歐米特伯爵也微微一笑,把他的狼狽當作是飯後娛興。
「唔……喔……爾……唔……唔……」我好怕好怕,你們不要笑了!
「咦!他到底在幹什麼?比手劃腳依依嗚嗚的,不會是撞到腦袋了吧!」剛才那一摔可不輕,八成傷到哪理了。
我寧可傷到腦袋住進醫院,也不要高來高去像蝙蝠,騰空的驚悚感有如被掐住脖子,呼吸暫時停頓完全失去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