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滿月
「你的意思是叫我自己帶她去買？」
陳子彥點頭。
龍世傑靜默無語。
他猶豫著，叫他帶著一個粗魯又沒氣質的男人婆去逛街買衣服，想到便教人頭皮發麻，但，他的確是最適當的人選，只有他最清楚究竟想把她變成什麼樣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我今天晚上有什麼活動？」
「今天晚上應該是您跟白小姐吃飯的時間。」陳子彥面無表情的回答。
白玲？
又到了該和她「吃飯」的時間？龍世傑皺眉想了一下說：「幫我打電話告訴她我今晚有事，不過去她那邊了。六點把蘇婷婷送回辦公室來。」
「我知道了。」陳子彥應聲。
等到他一走，龍世傑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就外型和個性來說，白玲其實也是個適合帶去給祖父「過目」的女人，只不過，他不想讓白玲越線。
他很清楚白玲的貪婪個性，她是典型得了一寸便要進一尺的女人，如果讓她去見祖父，等於間接給了她一張通行證，一張日後她可以隨意進出他生活空間的通行證。
而且，她以前的工作接觸過太多人，有被認出的危險性。所以，她還是適合藏身在他給她的金屋裡，安分等著他每兩個星期一次的造訪、安分扮演她見不得光的情人角色。
女朋友和適婚對象的角色，就交給蘇婷婷扮演。
只是，想到蘇婷婷的樣子，他不禁又搖了搖頭。
他實在難以理解，一個女人怎麼有辦法把自己搞成這種德行又愛和人拌嘴，像她這種一點都不女人的女人，這輩子要找到男人喜歡她應該很難吧？
然而，下一秒鐘他又覺得自己言之過早，因為看起來陳子彥對她的印象還不錯。
這陳子彥也有問題，以他的條件，怎麼會去喜歡上一個和他風格、格調完全迥異的蘇婷婷？他是吃錯藥嗎？還是中了邪？
想了半晌，龍世傑放棄了。
他不想為這種事浪費時間，管他們要怎麼樣，總而言之，等過完祖父七十六歲壽宴，蘇婷婷就會走出他的視線範圍，他再也不必見到可怕的她。
至於三十歲以前要完婚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於是，龍世傑很快便將無關工作的瑣事拋在腦後，繼續接續他剛才沒看完的報表和手上一些工作，直到有人敲了他的門。
「進來。」他頭也沒抬的回應敲門聲。
門打開後片刻沒聽到聲響，龍世傑這才抬眼看了站在門邊的人──
「是妳？」他下意識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居然已經六點一刻了。他忙到竟沒察覺時間的飛逝。
「想不到妳也懂得敲門。」他收著桌面上的東西，一句話沒經過大腦就這麼順口溜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狗眼看人低』？」本來懷著「不看人面看錢面」的心態，想勉強與他和平相處，但，一聽見他滿蘊諷刺的話，蘇婷婷便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她充滿挑釁的回應，教龍世傑當場一怔。
話不多向來是他的特色，更別說和一個女人抬槓，然而，一面對蘇婷婷，他就不知不覺變了一個人似的，廢話特別多。
而且，長這麼大以來從沒一個人敢這樣對他講話，可這個不起眼的女人卻三番兩次用言語衝撞他，這教他有點……生氣嗎？
仔細思考自己的情緒反應，龍世傑確定心裡的不舒服並非生氣，而是一種不習慣和衝擊。
撇開個人喜好不談，她真的很勇敢，如果他能像她一樣勇於對祖父表達心裡真正的想法就好了。可是，他畢竟和她不同。
「妳知道逞匹夫之勇無濟於事。」龍世傑收好東西後從座位上站起來，經過她身邊時冷冷丟了句：「走吧。」
「去哪？」蘇婷婷一愣，來不及回應他的批評。
「子彥沒告訴妳？」龍世傑頭也不回地問。
「他只告訴我你在辦公室等我。」陳子彥雖然心地不錯人也滿好，不過就是過於忠心、過於謹慎，一點都不好玩，比不上龍世傑有趣。
龍世傑微微揚起嘴角，很滿意陳子彥的不多話作風，這也是自己一直很相信他的原因。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帶我去哪。」蘇婷婷走得有點喘了。
這兩天，除了美妝美儀、一堆亂七八糟的課之外，她還被迫上健身房舉啞鈴、做腹部肌肉訓練，搞得她每天全身肌肉酸痛不已，走起路來覺得兩條腿已不屬於自己。
「帶妳去買衣服。」龍世傑終於肯說了。
司機已等在賓士前面開著車門，龍世傑習慣性的一屁股坐進去，直到蘇婷婷跟上來的身影停在車門邊，他才後知後覺地往裡挪出一個位子。
「買衣服？幹麼帶我去買衣服？」蘇婷婷上了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是幾百塊一件的T恤和牛仔褲，但，總算整齊清潔吧，他有什麼意見？
龍世傑不客氣地上下瞥了她一眼，然後輕描淡寫地說：「既然要做就做得像一點，妳不要以為妳可以像仙度蕾拉一樣每天穿得破破爛爛，然後在一夜之間就變成高貴優雅的公主──」
「等一下！」蘇婷婷來不及計較他話裡的暗諷，疑惑地問：「誰是仙度蕾拉？」
龍世傑冷冷地斜眼看她。「妳不會悲慘到連灰姑娘的故事都沒聽過吧？」難怪她一點都不像女人，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被養大的。
蘇婷婷呆了幾秒後，想也不想舉起手便是一拍。「唉喲，灰姑娘就灰姑娘，幹麼講得那麼複雜？」還仙度蕾拉勒，害她以為是什麼西洋歌手。
接著，蘇婷婷便發現龍世傑的目光直視著她下手之處，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忘情地很用力打了他一下。
「嘿嘿……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她訕訕笑著，表情有些僵硬。
「如果妳想做好這份工作，最好不要再忘記自己的身份。」龍世傑將視線移回正前方，向莫名其妙看著後座狀況的司機說：「去0。」
「是。」司機忙收回窺探的視線。
蘇婷婷一肚子不高興。什麼嘛，以為花錢請她來就可以把她踩在腳底下、把她當二等公民？她是什麼身份？既非他的奴僕也不是他正式的員工，撇開那張合約不談，她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又是用什麼身份跟她講這些話？
問題就在那份合約。
簽了那份合約之後，她就處處受制於他，他要她學化妝學走路、上健身房、對她嫌東嫌西，而她一句「No」都不可以說，還得看他一臉要死不活的表情，接下來他還會對她有什麼要求？
就在蘇婷婷滿心不悅地瞪著龍世傑的側面看時，冷不防，目不斜視的龍世傑向她丟了句：「妳是不是很後悔簽了那張合約？」
蘇婷婷當場嚇了一跳。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下，怎麼知道她現在正在想什麼？
「是很後悔呀。」她也沒有虛假，直截了當地說。「我想我當時一定是吃錯藥了才會答應你的條件，早知道這差事這麼困難，跟你要個一千萬也不為過。」
龍世傑轉頭看了她一眼。
以他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她的確可以向他獅子大開口，但，他肯定她不是這種就地起價或會勒索的人。雖然認識她沒幾天，然而這點他可以肯定。
或許就如同陳子彥所講，她是個很單純的人，那張臉就代表她的心，她心裡想什麼，輕易地便可以從她的表情讀見。
在爾虞我詐的世界裡，已經少見像她這般沒有心機的人了。這樣很好，和她不需要兜圈子、拐著心腸。
從小跟在祖父身旁，早已見識為了利益而扭曲的人性，也訓練他時時刻刻得防著別人，可是，他發現在蘇婷婷面前不必如此辛苦，這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幾分鐘車程，便到了0。
停好車後，龍世傑不發一語地下車，蘇婷婷則在門上摸索了半天，還找不到開門的機關。
「那個，前面那個按鈕扳開就可以了。」司機回頭好心地告訴她。
「嘿嘿，沒坐過那麼好的車。」蘇婷婷尷尬笑著吐了吐舌頭。
這麼一想，龍世傑說的話一點也沒錯，像她這種沒過過有錢人生活的土包子，進到他們的世界就變成智能不足的小孩子。
問題是，如果不是他，她這輩子不會也不需要接觸這些不同於她原來世界的一面。
小跑步趕上他的腳步後，蘇婷婷忍不住偷偷打量起他的背影──
他不僅正面冷酷，連背面也孤傲得令人望之生怯。他像是活在一個人的世界裡，週身架設著一道隱形的防護牆，把他自己和外界阻隔得壁壘分明。
何必這樣呢？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裡會快樂嗎？
就在蘇婷婷心裡質疑時，龍世傑的腳步就這麼突然停了下來，教不專心走路的她來不及煞車跟著便撞了上去。
「唉唷∼∼」鼻子吃痛，教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龍世傑回頭，看見她摀著鼻子皺眉頭，一臉很痛的表情，他心裡好笑之餘又不禁譏諷：「這是給妳另一個教訓，走路時不要東張西望，隨時要保持注意力、警覺週遭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