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橘樹
但幸好他的理智還在運作,他深呼吸一口,忍住不去看那兔子的無辜眼神,正想委婉地開口拒絕時,一個清亮的女孩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咦?有兔子耶!」
他回過頭,見到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她身邊還站著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孩子。
「大鵬,你看,有兔子耶!」女孩轉過頭興奮地對身旁的男孩說。
男孩眨眨眼,只說了一句,「兔肉,好吃。」
「別光想到吃的!」女孩拍了一不肯的頭。
「你要帶那兔子回去,哪天我真把它給燉了!」男孩不甘示弱地回答。
那男孩說起話來嘴巴不張,嘴裡像是含了顆鹵蛋一樣,吐出來的話不清不楚,乍聽之下很難聽得出他到底在說什麼,聽口音應該是個大陸人。
「我真的好想要喔,我最喜歡兔子了!」女孩依舊紅著一張小臉興奮地說著,就要朝兔子籠走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溫寧牙一咬,猛地跳了出來,大聲對女孩說:「對不起,這隻兔子是我的!」
第三章
「這是什麼?」程晴捧著米粉回來的時候,指著他身邊的兔子籠問。
「兔子。」溫寧故意低下眼不敢正視她。
「我當然知道這是兔子!問題是它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我……」他抓抓頭,還在努力想理由。
「你什麼你啊?快說清楚,不然我拿米粉刮你臉喔!」
吞吞吐吐了老半天,他才把來龍去脈說清楚,聽得程晴的眼睛越張越大,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伸出一隻手作勢要他住嘴。
「兔子很乖不會吵鬧——」努力爭辯。
「廢話!你聽過兔子喵喵叫還是汪汪叫嗎?兔子本來就不會叫啊!」
「它不會亂咬東西。」聲音有些示弱,他也知道自己理虧。
「它被關在籠子裡能咬什麼東西啊?!」
「它很可憐……」
「可憐?那些在流浪動物中心的其他動物不可憐嗎?」程晴氣鼓鼓地反問。
「它真的很可憐,你看它的耳朵都受傷了,立不起來了。」他試圖向她博取一些同情心。
「受傷?那不是受傷啦!它是垂耳兔,天生耳朵就是這樣的。」
「呃……」是這樣啊?
「拿去還給人家。」
溫寧頭猛一抬,「不要!」
這麼堅定的回答反倒讓程晴嚇了一跳,但她隨即正色,「阿寧,你要想清楚,你在這裡不過待上兩個月,之後你收拾行李就走了,這隻兔子誰照顧?還不是我!」她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我為什麼要收拾你的爛攤子?」
「可是,要是當時我不要它的話,它就會被吃掉了。」
「被吃掉?誰說的?」
「我不認識他,不過聽口音像是大陸人。」
程晴又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
「阿寧,把兔子還給人家。」
「不要。」他意外地堅持著,自己都有些不解。
「阿寧!」
「我不要!」
「你鬧什麼脾氣?看清楚現實好不好!」
「要是你不喜歡它,我就帶著它一起搬走。」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程晴作勢就要將兔籠子提走,溫寧一把擋在她面前,意外激動地說:「不要再拋棄它了!它已經很可憐了,如果真的沒有人要它,那我要!就算我只能待兩個月,我回台灣後一樣會把它帶回去!」
她抱著一堆米粉愣住,沒想到一向安靜的他竟然會為了一隻兔子這麼激動。
不要再拋棄它了……說著這些話的溫寧,有著他自己都沒體驗過的激動,總是有些蒼白、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現激昂的紅,像是在捍衛著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激動?
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謅是因為他在這隻兔子身上似乎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不希望自己被拋棄、不希望自己被忽視,他希望有人疼、有人愛,所以他也希望這只可憐的兔子能被人疼被人愛,不要孤零零地被留在角落。
人總是會將自己內心深處的冀望投射在其他人身上。
不想再被拋棄、被遺忘了。
所以他想好好珍惜保護它,不再讓它受風吹雨打,不再讓它過著沒有明天的日子。
程晴似乎也懂了他的堅持為何而來,可是這樣輕率的決定卻讓她很不開心。兔子是生命,不是好玩的兒戲,一旦決定要收養它,那就是一輩子的責任耶!而且到時候他走了,這兔子不就成了她的責任?他憑什麼替她找這個麻煩?他又不是她的誰?他們才認識不到兩天呢!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直到幾聲輕微的噴嚏聲傳來。
溫寧左右看看,卻聽見程晴沒好氣地說:「快把兔子帶回家吧!外頭涼,它快感冒了。」
低下頭,果然看見兔子正站了起來,用兩隻前腳擦著鼻子。
他這才發現,這隻兔子的前腳和小腹都是白色的,那兩隻前腳看起來就像戴了白色的手套一樣,看起來煞是特別。
「你還在愣什麼?我的米粉都快掉光了啦!」程晴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喊他。
「可是……兔子……」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提著兔籠一起跟上去。
「一起帶回來啦!」程晴越走越快,頭也不回地說著。
算了,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對一隻兔子這麼堅持,不過看他剛剛那麼激動,好像這隻兔子是他的命一樣,要是不答應,說不定他硬起脾氣來,真的帶著兔子搬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也有些同情那隻兔子,還是只是單純地想把溫寧留在自己家裡。
她又回頭悄悄看了一眼,只見那個總是眉頭不自覺深鎖的男人,正蹲在地上,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看著兔子隔著籠子,親熱地伸出小小的舌頭舔著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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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養兔子的記憶,溫寧只依稀記得小時候家裡曾經養過一對小白兔,後來變成大白兔,最後有一天變成了盤子裡的肉。
他記得那時哭得好傷心好傷心,不明白為什麼大人要把那麼可愛的兔子給殺了?那時候爸爸還笑他,一個男孩子為了兩隻兔子哭成這樣,真沒出息!將來長大怎麼辦?
無奈地笑笑,也許爸爸說得對,他是沒什麼出息,長大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工程師,不像大哥那樣在美國華爾街上班,年薪好幾百萬,可是今天他救了一隻兔子。
雖然有些意外,但他隱隱約約覺得,也許是為了要彌補小時候失去那對心愛大白兔的傷痛吧?
進了家門沒多久,程晴把米粉往桌上一堆,便跑進房裡去了。
溫寧把兔籠子放在木頭地板上,看見兔子有些緊張地站起身來,東聞聞,西嗅嗅,原本無精打采的黑眼睛此刻變得炯炯有神,水亮水亮地打量著它的新家。
「想不想出來?」他一面問一面就要打開籠子門,卻突然被程晴喊住。
「等等,先別讓它出來。」
「為什麼?它一定被關了很久了。」他有點不服氣,以為她只是不想讓兔子出來弄髒屋內。
程晴沒回答,只是抓著他的手臂把他帶到自己房裡,往電腦前一推,「看這個。」
「這什麼?」螢幕上有一個很大的兔子頭。
「美國家兔協會的網站。想養兔子總要做點功課吧!你給我在這乖乖把網站內容看完才准離開,要是兔子養不好養死了,我一樣把你踢出大門!」
說完她就要離開,才走到大門,溫寧突然喚她——
「等爭……」
「什麼事?」
「謝謝。」他臉上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
程晴看得有些傻了。沒想到他笑起來的模樣這麼好看!原本老是緊繃的線條都舒展了開來,原本憂鬱的眼睛瞇得細細的,看起來好親切,尤其是他的牙齒,潔白又整齊,現在已經很少有男生有這麼一口漂亮的牙齒了呢!
「不客氣。」她趕緊低下頭。
奇怪,她為什麼要覺得不好意思?比溫寧更帥的男人又不是沒見過,何必臉紅?一定是自己穿太多太熱了。
「阿晴。」
哎呀呀,這可是他第一次這麼叫她耶!
「什麼事?」她只是側著身子站在門邊,不敢回頭,怕臉上這副思春表情被人見到。
「你能不能借我字典?」
「嗄?」
「我英文不太好,所以……」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頭,原本就微卷的頭髮被他一抓更亂了,看起來卻有另外有一種風味,好似原本緊繃的心情也隨著松亂的頭髮一樣,鬆開了、散開了,於是變得自由。
令溫寧意外的是,對於養兔子這件事,程晴儘管一開始反對,但一旦成定局後,她卻是最用心的人。
不但強迫他閱讀所有關於養兔子的知識,她還將家裡稍微整理了一下,把一些死角清理乾淨,免得兔子進去玩得髒兮兮的。此外,她還帶著他到鎮上的寵物店買了許多兔子用品,花了不少錢。
在台灣學過木工的阿澤,見兩人這麼熱絡,也捲起袖子幫忙釘了一個可愛的小木屋,擺在小小的前院裡,說是當兔子的夏日別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