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湛亮
唉……真可憐,才入門都還沒圓房就失寵,看來以後也不必多用心地服侍奉承了,畢竟巴結一個被打人冷宮的夫人,實在也沒啥好處。也許日後少爺幫含香姑娘贖身,納進府內當妾後,那才真是該奉承討好的對象。
大戶人家的奴僕最是勢利,哪邊風頭好,自然是往哪邊靠去,如今一看自家少爺在洞房花燭夜就嫌棄地舍下新婚娘子而去,事態已是如此明朗,當下已有幾名丫鬟隱隱露出看好戲的嘲諷眼神。
何嘗不知眾人心思,然而上官秋澄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只是漾著淡淡的舒徐淺笑,客氣道:「妳們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以一個新婚之夜就獨守空閨的新嫁娘而言,她實在沉靜的太過異常,眾丫鬟們雖然心底覺得古怪,可也沒敢多問什麼,當下紛紛遵從地離去了。
而就從丫鬟們離開新房的這一刻開始,敖家少夫人因貌醜而被嫌棄的小道消息便如大火燎原般,在短短一天內傳遍整個京城。
至於新房內,上官秋澄可不知外頭幾名剛退下的丫鬟們,是如何七嘴八舌的努力散佈小道消息,如今,她的心思在另一個人身上。
「師兄……」瞅著空無一人的窗外,她歎息輕喚。唉……師兄向來放心不下她,這會兒肯定是守在外頭的。
果然,就在她輕喚聲方落,一條頎長身影驀地自窗口翻身而入,清朗的俊目正以不贊同的眸光瞅凝著她。
「妳根本不該嫁進敖家的!聽聽方纔那個敖澔說那什麼混帳話?他這下擺明要妳守活寡,誤妳終身?我豈能把妳交給這樣的男人!」上官清風性情向來溫文爾雅,難得發怒,可如今他是打心底對敖澔萬分的不悅了。
「這不正順了我的願!」微笑提醒,上官秋澄可真覺得事事順心。
「妳還真把嫁進敖家當守孝,三年後拿休書這事兒當真?」上官清風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她,只能連連歎氣。
「我不想嫁人,無奈爹爹早已為我定下這門親事,我不想違背爹爹的遺願,只好這麼做,也算是折衷的辦法了。」笑得雲淡風輕,她覺得一來盡了孝,二來三年後又能拿著休書自由離去,實在是沒什麼不好。
「全天下我瞧也只有妳一人把成親當守孝看待。」語帶輕微責難,上官清風拿她沒法兒,連連搖頭歎氣。「唉……若師父早知會這樣,肯定不會幫妳指下這門親事。」一個姑娘家,嫁進夫家又被休離,雖是她心之所盼,可外頭不知情的人會說得多難聽?
偏偏她……偏偏她毫不在意。
聞言,上官秋澄漾起輕笑,知師兄是擔心她,才會這般的責難。
總之,現在拜了堂、成了親,再多說什麼也沒用,可想起方才敖澔的那一番話,上官清風還是感到不悅。
「那個敖澔明知自己對這樁婚事無意,還是把人娶進門守活寡,真不是個好東西!」要不是今天是師妹對他也無意,否則豈不一生幸福就此葬送。
真要說起來,她和敖澔不也一樣!師兄是在拐著彎罵她嗎?
上官秋澄失笑暗忖,心知師兄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護著她了,有理沒理,一切以她為主。「他不錯了!至少不是看過我的面貌後才表示對我無意,否則豈不更傷人。」
「若真如此,那他就是個明眼瞎子,根本配不上妳!」一想起若真發生那種情況,上官清風向來俊逸溫文的臉龐就忍不住罩上一層寒霜。
哎呀!她臉上的傷疤與跛足,是師兄心底最介意的事,只要旁人稍有譏笑之意,他就瞬間由地藏菩薩變臉成地獄羅剎,很嚇人的!
思及此,上官秋澄噙著淺笑轉變話題,「師兄,你不用為我操心太多,就當我是來陪敖老爺子過三年清閒的日子吧!」呵……敖老爺子是爹親生前好友,以前老人家前去找爹親敘舊時,總也會找她聊上一聊,是個真性情的老人家,她很喜歡的。
聞言,上官清風瞧了瞧外頭的滂沱大雨,想到敖老爺子憐惜她每逢壞天候便更加酸痛的跛足,還不顧禮儀地讓她早些進房休息,天才的抓一隻母雞來頂替她拜堂,當下不禁笑了起來。
「敖老爺子是真心疼惜妳,有他照應妳,我也安心多了。」俊目漾著柔光,他心中的擔憂稍稍放下了。
「可不是!」看出他的總算放下心,上官秋澄這才柔聲道:「師兄,你就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別讓我給綁住你了。往後,記得偶爾來看看我,那我就很歡喜了。」
上官清風怔怔地凝睇著她澄如秋水的眼眸,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明白她在暗示什麼……他明白的……
「師兄,無須對我愧疚,也無須怨怪誰,讓你的心自由吧……」低聲輕喃,上官秋澄看著窗外大雨,粉色唇瓣彎起一輪美麗弧度。
師兄有他的人生該過,不能再因對她的愧疚而耽誤蹉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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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丫鬟們的耳語流傳,加上敖澔自新婚之夜就不曾與之同房,甚至一人獨居於別院,是以敖家少夫人一進門就因貌醜而不受寵,遭到冷落的小道消息迅速蔓延開來。
從此,敖家少夫人所居的「清秋院」成了冷宮的代名詞,敖府裡大大小小的奴僕們,沒幾個人有興致去親近。
原該是熱熱鬧鬧的院落卻清冷異常,加上上官秋澄性喜沉靜,只留下一名性情單純伶俐的小丫鬟服侍,平日深居簡出,幾乎足不出戶,是以敖府內的奴僕,可說是沒幾個見過其廬山真面目,就這樣,她漸漸的成了眾人口中的「傳說」了。
流言耳語中,時光飛逝,一下子,兩年光陰已過。
因為眾奴僕心知主子對這樁婚事的不滿,沒人膽敢在他面前提起那遭嫌棄的少夫人,就怕惹他不快。
加上這兩年來,敖澔忙於生意,敖家的家業被他拓展得更加興盛,其財富在京城若說第二,大概也沒人敢稱第一。事業繁忙之際,自然也沒心思去注意旁人的蜚言流語,因而全天下皆知,唯獨他一人不知自己有個丑妻。
事實上,他當初還是特別選了離「清秋院」最遠的一座院落去住,若沒意外,自然沒機會與上官秋澄碰到面,而他也從未去探望過自己那有名無實的娘子,當然也就未曾見過她面貌;甚至可以說,若非敖老太爺每隔一陣子就在他耳邊叨念指責的話,他都快忘了有這個名媒正娶進門的夫人了。
這晚,他因生意應酬,回到敖府時夜已深了,府內奴僕除了守門的老張外,幾乎都已睡下。
「少爺,我去喚灶房的人起來幫你熬碗醒酒湯吧!」一開大門就見身上散發著微微酒氣的少爺,老張忙不迭叫道。
「大家都睡了,甭麻煩人了。」揮手拒絕,敖澔雖有幾分酒意,但神志還算清醒,當下踩著微醺的步伐往裡頭而去,口中還不忘交代,「老張,你也早點去睡吧!」
老張忙著關上大門,可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卻不由自主地笑了開來。呵呵!少爺他看似冷漠,其實對下人們是關心的哪!
敖澔帶著幾分醺然醉意往內而去,約略是酒氣發生了作用,他忽覺有些燥熱,加上此時一陣清涼夜風襲來,頓時讓他改變了心意,回房的腳步轉而朝後院小湖而去。
不一會兒,他已來到湖畔邊的石椅上坐下,才準備舒暢地享受這涼爽夜風的吹拂與片刻沉靜之時,一串踩著落地枯葉的細微聲響讓他驚覺地瞇起了眼。
夜這麼深了,下人們應該都睡了,還會有誰來到這湖畔邊走動?太詭異了!
「誰?」直覺地,他瞪著聲響來源喝問。
花叢後的上官秋澄不禁一怔,萬萬沒料到這麼晚了,湖邊還會有人。
這兩年來,她雖深居在「清秋院」,但偶爾會在夜闌人靜的深夜時刻來這小湖邊透氣散步,圖的就是不會碰上府內奴僕而受到打擾的寧靜,沒想到今夜卻出乎意料的遇上旁人了。
「誰?出來!」聽那細微足聲驟然頓止,敖澔擰眉再次喝斥。「別讓我親自過去,否則有你好受的!」以為是哪個下人趁夜要幹啥不檢點的勾當,他口吻萬分嚴厲。
這人……口氣好命令哪!
心下暗忖,上官秋澄心知就算自己如今想靜靜離開,肯定也會被男人給追上,當下便不再隱藏地自花叢後緩緩步出。
是個姑娘?
乍見自花叢後轉出的纖細身影,敖澔眉頭擰得更緊,下意識以為是府內哪個丫鬟趁夜來此和男僕私通胡來,當下心中極為不悅;然而,當那抹身影在月下以著不自然的動作緩緩行來,最後在自己五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時,他的情緒瞬間由怒轉為驚訝。
竟然是個跛子!而且還是個臉上有刀疤被毀容的跛子!